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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21:59:48 作者: 風禾荔枝
玄燁端起桌上的茶盞,吹了吹面上飄雪般的茉莉,斂目喝了一口,淡淡道:「什麼當講不當講的話,你說得還少嗎?」
他這樣子,反倒讓佟茉雪心中更沒底了。
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好比是明目張胆給玄燁遞一頂綠帽子。雖說這帽子不是自己給他戴的,但是經自己手遞給他的,她想不被波及會很難。
幸好玄燁曾經允諾過她兩個願望,保命應該不成問題。
佟茉雪鼓起勇氣:「我聽說安嬪入宮多年,卻一直未曾侍寢,表哥可知是何原由?」
玄燁橫了她一眼,放下手裡的茶盞,「你素日裡與安嬪親近,竟也不知是何原由?」
玄燁陰陽怪氣的語調,讓佟茉雪有些氣惱。
你的妾妃不侍寢,還能有什麼原因,看不上你唄。
佟茉雪努努嘴:「茉兒雖與安嬪親近,但這種隱晦的事情,她是從未對我提起的。」
「哦?」玄燁玩味地看著她。
安嬪到底是他早年入宮的妃嬪,他對安嬪也不是全然不聞不問。早些年安嬪託病拒絕侍寢,他只當她是年幼羞怯,並沒當回事。
直到他在咸福宮吃了幾次閉門羹後,才意識到不對,惱怒之下索性撤掉安嬪侍寢的綠頭牌。
與安嬪同年入宮的敬嬪,對侍寢之事也是不甚積極。
若不是咸福宮裡還住著位性子純直的扎魯特格格,太皇太后私下問詢,一番確認後,這才解開宮中所有人懷疑安嬪與敬嬪是金蘭之契的誤會。
如今佟茉雪忽然和他講什麼狐女愛上大家閨秀的故事,當初那種隱隱的猜想又重新爬上心頭。
他垂眸掃了眼佟茉雪,又不帶情緒地移開視線,默默把玩著手上的玉扳指。
佟茉雪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終於道:「我也是今日看到封三娘這則話本,才由此及彼,聯繫上一些不該想的事。」
方才這句話說得實在拙劣,她剛講完便後悔不迭,不由得屏著氣,恨不得將腦袋垂至腳尖。
她與安嬪敬嬪親近,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如今二人屍骨未寒,她反倒在皇上面前臆測起兩人之間有同性之情。
怕不是什麼反派行為吧。
玄燁斥道:「胡唚些什麼!」
這道聲音不高不低,壓著幾分隱隱的慍怒。
佟茉雪本在懊惱自己嘴笨,忽聞此言,忙收起雜念,身子倏然從杌子上滑落,跪在地上悲悲戚戚道:「表哥,茉兒將知道的都告訴表哥吧。」
玄燁站起身來,瞧著她反覆無常的表現,下意識半眯起雙眼,「說吧,究竟怎麼回事?」
佟茉雪跪在地上,捂著膝蓋,心想自己在宮外一定是鬼迷了心竅,才會產生愛上他的幻覺。
連平等對話的權利也無的兩個人,也配談愛情?
她定了定神,和著玄燁將落未落的話音,添油加醋、半真半假地將李棲筠如何與星柔相愛,如何厭倦後宮生活,又是如何設計染上時疫,企圖殉情的事和盤托出。
玄燁聽完,心裡雖震驚,面上卻絲毫不顯,他冷聲道:「殉情有千萬種方法,她倆為何別出心裁選擇染上時疫?」
佟茉雪微微吃癟,隨即淚眼濛濛道:「宮中女子自戕是重罪,會因此禍及家人。她倆只是想染上時疫雙雙赴死,沒曾想表哥您卻下旨讓她們出宮避疫,更沒料到的是避痘所意外走火,致使她們葬身在火海中。」
她說得聲淚俱下,玄燁卻越聽越不耐煩。
就算她倆互相愛慕,但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他也不曾去咸福宮打攪二人,她們大可在宮裡錦衣玉食地生活著,何必平白丟了兩條性命。
玄燁冷睨著佟茉雪,見她當自己瞎似的,雖跪在地上,卻貓悄地揉著膝蓋,也不知她說著漏洞百出的話是何目的。
半晌,玄燁重新坐到椅子上,眼尾稍瞥,淡聲道:「你最好清楚什麼是欺君之罪,別仗著朕寵你,便不知天高地厚。」
佟茉雪聲音柔軟,帶著幾分故做隱忍的哭腔,語氣鄭重了幾分,「臣妾不敢欺瞞皇上,求皇上勿要徹查安嬪和敬嬪死因,否則不但皇家顏面無光,還會牽連甚廣,惹得後宮人心惶惶。」】
玄燁用力一拍桌子,忽地起身,茶盞應聲震落到地下,瓷器碎裂聲突兀且清脆。
外間守候的梁九功耳聰目明,聽到聲響看了眼如月,兩人雖未聽清裡面佟茉雪與玄燁在說些什麼,但都瞬時緊張起來。
如月身子僵了僵,試圖進去收拾破碎的杯盞,緩和一下屋內的氣氛,梁九功卻看向她搖了搖頭。
果真,裡面的主子並未喚人進去收拾。屋內寂靜,偶有低沉壓迫的聲音傳來,外面卻聽不真切。
玄燁傾身,靠近佟茉雪,眼神凌厲,擒住她的下頜,一字一頓道:「看來是朕縱得你無法無天了!」
他手上的力道不輕,驟然被擒著下頜,佟茉雪能感受到牙齒觸到腮幫產生的痛感。
他動怒了!
正常男人都會因為這樣的事動怒吧,何況他還是天子。
佟茉雪垂著眼眸,扯了扯唇,復又抬眼與他四目相接,柔婉的嗓音淺淺道:「皇上還記得曾許諾給臣妾一個願望嗎?」
玄燁身上淡淡戾氣擴散開來,帶著極重的威壓之勢凝視著她,最終放開了鉗住她下頜的手。
冷眼看著她柔白肌膚上留下的紅色指印,玄燁將眼睛生生別開,雙眼看向屋外,漆黑的眸子裡似是沉了一潭冰水,無波無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