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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45:58 作者: 雙瞳煙華
    「你若應了,就是對我情意不夠、意志不堅;你若不應,就是違抗君命、對上不尊。無論哪者都是錯。我怎麼可能會讓你陷入這種境地?」

    阮問穎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心中登時泛起一股溫暖的酸澀之意,原本在面對陛下時都沒有出現的水光盈於眸中,漾出一盞動容的微笑。

    她沒有開口說話,縱然千言萬語也無法描繪出她此刻的心境,只是無聲地朝他笑著,在他湊過來時閉上雙眼,深情地回應他的親吻,用行動告訴他,她對他有多麼歡喜。

    含涼殿裡一片溫情,相隔在太液池彼端的紫宸殿中,卻醞釀著一場即將來臨的風暴。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陛下從御座上站起,「你想給醒兒討封,讓他成為親王,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臣妾知道。」皇后平靜道,「陛下之所以把醒兒留在宮中,遲遲不封王位,為的就是能在第一次冊封時把他立為太子。」

    歷朝歷代的太子多為親王出身,有的甚至數度廢立,雖說在什麼時候成為太子、怎樣成為太子並不重要,但一個從頭至尾的太子仍是一種莫名的光彩,代表著榮寵與能力。

    皇后知道陛下的心思,知道他只想立他們的孩子為太子,並且他的這份心思已經持續數年,遠在他們的孩子出生之前。

    如果不是三清殿真人的叮囑,他甚至會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立為太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頂著六皇子的名頭。

    她也默認了他的這份心思,和他一起把孩子往儲君的方向培養,等著這孩子長大成人的那一天,光明正大地立為太子。

    可是現在,她不再這麼想了。

    她鄭重地行下一禮:「臣妾懇請陛下,允醒兒出宮開府,不再存立儲之心。」

    陛下忍不住把案上的筆筒掃落在地:「皇后!」

    玉鏤的筆筒滾落在繁繡的錦毯上,發出一串沉悶聲響。

    皇后低眉垂首,維持著行禮的姿勢不變。

    陛下怒極反笑:「好,很好。皇后多日不見,又添了幾分颯爽之風。旁人只恐朕給的恩寵不夠,你卻是嫌棄朕給得太多,竟連太子之位都替兒子不要了。醒兒知道你為他如此著想嗎?」

    「他不知道。」皇后道,「但臣妾想,他應當是願意的。」

    陛下發出一記嘲諷的笑:「為什麼?因為他在成為王爺後可以不擔負綿延皇嗣之責,想娶誰就娶誰嗎?便是娶不到想娶的人,也可以用終身不娶來明志?」

    皇后道:「醒兒心懷寬廣、克己守道,就算不繼承大統,也照樣會為百姓奔走,立不立他為太子無甚區別。他若當了王爺,還能在閒暇時逍遙山水、悠遊天地,豈非兩全之美?」

    陛下冷笑:「若他不繼承大統,以朕這麼多年對他的偏寵,他只會被新君忌憚,在暗中除去,哪裡還有命逍遙山水、為民請命?」

    皇后面色不變:「臣妾相信醒兒有自保之力。」

    陛下愈發顯出怒容:「你也知道他有能力!他既有能力坐上這個位置,你為什麼不想他坐?就因為朕要讓他納別的女子嗎!」

    「你今天既然來了這裡,就說明你的好兒子面對朕此舉已經做出了應對之法,並且做得很好,讓朕占不到一點上風,你還擔心什麼?!」

    皇后緩緩抬首,用一雙清眸望向他。

    她的眼睛生得很美,清清泠泠,似松間明月,時時灑著柔輝。

    然而此刻,這雙眼裡卻沒有了平時的繾綣情意,只餘下冷淡和平靜。

    又或許那些情意從來不曾有過,有的只是錯覺和掩飾。

    「他今日是應對過去了,明日呢?後日呢?君王自古以來就有三宮六院,是規矩,也是傳統,沒有在他身上破例的道理。」

    她倏然露出一個柔婉的笑:「陛下,你說臣妾這話對嗎?」

    高居於上首的君王心神一震。

    這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句話。

    當年,太后就是用此話讓他們妥協,逼著他去後宮開枝散葉的。

    從那之後,後宮皇嗣不斷,美人不斷,他卻永遠失去了一樣東西。

    可那是他想要失去的嗎?是他拱手不要的嗎?明明是她沒有堅持,是她不相信他,是她不肯為他爭取——

    灼熱的怒氣充盈滿陛下的胸膛,使他整個人都像要沸騰起來,疾步走下御台,行至皇后跟前,一把捏起她的下頷,咬緊著牙關喊出她的名字:「阮妍!」

    皇后被他捏得面色有些發紅,但仍然含笑望著他,道:「陛下,臣妾說得對嗎?」

    陛下一把甩開她。

    這一下用了他不少力道,但尋常人頂多往後趔趄幾步,站還是站得住的,不想皇后卻直接摔倒在了地上,發出一陣悶咳。

    他神色一變,下意識想要上前扶起,卻在邁出腳步後硬生生止住,就這麼站在她跟前,冷著臉喝道:「你在同朕耍什麼花樣!」

    此時,只要皇后示一下軟、喊一聲難受,他都會立即扶起她,宣太醫來診治,這場爭吵也會煙消雲散。

    偏偏皇后什麼也沒有做,寧願自己跌在地上不住咳嗽,也不肯向他彎腰。

    聲聲咳嗽像粒粒冰雹砸進他的心裡,讓他面色愈發繃緊,於暗中握緊了拳。

    就在他準備不和妻子繼續這賭氣般的僵持時,皇后止了咳,抬頭看向他,緩緩露出一個略顯虛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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