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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45:58 作者: 雙瞳煙華
阮問穎眨眨眼,沒說話。
她忽然發現,家裡除了纏綿病榻的大嫂,就只有她什麼都沒了,沒有名號、沒有實權、沒有功績,孤零零的白身一個。
思及此,她不由得升起幾分虛意,覺得自己拖了家族後腿。
幸好阮子望的下一句話安慰了她:「照理,到了我們家這樣的地步,再往後的路就不該是想著怎麼往上爬,而是如何急流勇退,留得青史。」
「可爹娘他們卻要把你嫁給六皇子,想讓你按著舅母的路走,成為第二個皇后——」
他停頓片刻,深吸一口氣。
鄭重其事地看向她,用格外嚴肅、低沉的口吻說話。
「小妹,你不覺得我們家太過貪圖榮華富貴了嗎?再接下去會變成什麼樣?楊室的公主都嫁給我們家,楊室的皇子都娶我們家的女兒?這天下是姓楊還是姓阮?」
「你覺得有哪位帝王會容忍外戚如此坐大?別看陛下現在對我們家青眼有加,但那只是看在舅母和母親的份上,實則不然。」
「不說別的,就說六皇子的文師武傅,有哪一個是我們阮家的人?六皇子在朝堂上的心腹近臣,又有哪一個與我們阮家相關?」
阮問穎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還是解釋道:「我們家是武將世家,於朝堂之上自然比不得那些文官,可在別的地方是不比任何人要差的。」
「比如二哥你,在得知你不回青州時,陛下不就給了一個指揮僉事的差事?這可是京衛要職,鮮少授於勛貴子弟,足可見陛下對二哥和我們家的看重。」
阮子望道:「所以我們更應該學會功成身退,以免將來兔走狗烹。六皇子——小妹,我不是說你不好,但六皇子和陛下不同,他比陛下更少了幾分人情味,更要心冷。」
「光是在我從邊關回來的這半年內,他就一連處理了張、楚二家,手腕可謂狠絕,甚至在年初你病得迷迷糊糊時還只想著怎麼對付張家,不來看你一回。他這樣的人——」
他蹙著眉,似是很不情願、又不得不說一般,道:「我實在不覺得他會和陛下一樣,因為愛重妻子而對外戚高抬貴手。我甚至覺得……甚至害怕他會利用你,妹妹。」
阮問穎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心田不禁湧起一股暖流。
怪道常人都言血濃於水,他們兄妹分別了這麼久,彼此間的情誼也依然如故,他對她能有這般的關心。
她柔聲道:「二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你放心,六皇子他不會利用我的,我相信他。」
阮子望有點急了:「你相信他有什麼用?我還想相信他呢,相信他對你一心一意,像陛下對舅母一樣情深似海,能保我們阮家三代榮華富貴,可我能相信他嗎?」
阮問穎反問:「為什麼不能?」
阮子望回答:「因為他看起來就不像是那樣的人!」
「楚家——」他壓低了一點聲音,湊近她道,「楚家一事,你以為他什麼都沒有牽扯?」
「不說王府重地,那梁老夫人如何是憑著一個婢女混進來的,就說在鬧劇伊始,他本有能力立即阻止,卻任由事態發展,直到人差不多死光了才慢悠悠地收拾……」
「還有後來,楚家雖被除了國公名號,然根基還在,本可苟且偷安,留待他日再起,卻被人參奏了一本,迅速地敗落……你以為,這些事的背後,沒有他的影子?」
阮問穎的心跳稍微亂了亂。
她靜心凝神,鎮定道:「二哥沒有親自去王府觀禮,不清楚當時的情況。事發突然,誰都沒有預料,六殿下即便有通天之能,又如何能夠阻止?」
「且楚家會落到今天這樣一個地步,完全是他們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不是六殿下逼著他們娶公主、在幽州私採礦山的。」
「這些事裡縱有六殿下的手筆,也只是推波助瀾,而非罪魁禍首。」
她道:「二哥,你別忘了,楚家私自採礦這件事牽扯到了二嬸娘家,還是六殿下幫著處理的。」
「我沒忘。」阮子望道,「但這不是重點,我想說的是——我想說的是什麼來著?你把我都弄混了,不行,你等等,讓我想想……」
他抬手捏了捏眼角,皺著眉一派思索模樣。
終於在片刻後道:「哦,對,我想起來了。我想說的是,即使六皇子現在對我們家很好,站在我們家這一邊,也難保他在登基後不會翻臉。這樣的例子古往今來還少見嗎?」
豈止,簡直多如牛毛。
阮問穎在心裡接話。
不說前朝史書,光是自高祖開國以來,這樣的事情就沒少過。
單說皇后之位,就沒出現過連續兩任皆出於一家的情況,他們家是第一個——如果不出意外,極有可能的第一個。
而楊世醒也曾對她直言,士族勢大,需徐徐圖之,擺明了他要削弱打壓世家的心思。
所以阮子望有這種憂慮很正常,如果不是她對心上人有全部的信任,恐怕也不會睡得著覺。
可這要她怎麼解釋?難道要說她相信楊世醒,相信他對她的感情?怕不是她的二哥會更加憂慮,堅信她被兒女情長蒙蔽了雙眼,認定楊世醒在利用她。
換位思考,如果她有一個妹妹什麼也不說,只會翻來覆去地說一句「我相信他」,她也會這麼想的,還會感慨女之耽兮,不可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