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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45:58 作者: 雙瞳煙華
這樣一件難得的稀罕寶物自然不是他從別處得有的,也不是被陛下賞賜的。
——乃是由六皇子隨手贈予他的長子,再被太子側妃以保管之名暫存在了他這裡的。
若非如此,恐怕直到今日,他都無緣得見此物。
說來可笑,他身為太子,國之儲君,本該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享有千百利物。
然而,他活得謹小慎微不說,就連這麼一枚小小的玉佩也擁有不得,需要通過自己的兒子才能得到。
不像他的六弟,隨隨便便就把它送了人,還是一名稚齡小兒。
想來是因為擁有的東西太多,所以便覺得不在乎,可以隨意丟棄了吧。
未知在他人眼裡看來,這是即使花費所有力氣也難以企及的寶物。
不期然間,太子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楊士祈——聽起來不錯,有寓意,也承了序,宮中諸位皇子都以士為字輩。
除了楊世醒。
沒錯,雖然讀音相同,但兩者的字並不相同,也非異體,而是真真正正別有殊意的寄託。
世之初醒謂之光,集無上明亮,匯成曜日。
這是三清殿的靈微真人親自贈予的批言。
雖非陛下本意,但也相差不離,不然誰有那個膽子指皇子為光、為明、為日?
只是六皇子成了這些東西,那他這個太子又成了什麼呢?光明之下的陰影,還是被日月掩蓋的星辰?
又或者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塊被臨時搬來的墊腳石,一旦沒了用處,就成了一樣可以被隨手棄置的荒物,化為風沙。
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士之一字取自族譜,祈之一字取自祈禱之意,祈禱天下平安,祈禱眾生康泰,還有最重要的,祈禱他的那位六弟、陛下與皇后親出的嫡子儘早降生。
這些都是陛下親口說出的,雖然他不曾親耳聽過,但總有當年聽過的人來告訴他,史官工筆的典籍上也都有記載,白紙黑字,句跡分明,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甚至於他的誕生,也是陛下在當年的不得已而為之,為了堵住眾臣的悠悠之口。
冊封太子更是一場笑話,皇城內外,誰不知曉陛下想立為太子的另有其人?自如來去朝堂、大方商議國事、數拜真師名傅的又是哪一個人?他不過是頂著一個東宮太子名頭的空殼子罷了。
必要時,不僅這個名頭可以讓出來,就連他的性命也能夠被一併拱手讓出。
他的出身、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所擁有的一切,沒有哪一項是他自己的。
這世間最悲哀恐怖之事,莫過於此。
太子自嘆自慨地想到。
在他思慮萬千之時,有心腹進殿通稟,道高密王來訪。
不及他對此有所回應,一個人就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正是七皇子高密王,楊士范。
高密王年方十五,身量未足,面容肖似其母貞妃,精緻小巧,頗有一股陰柔之美,只是眼袋有些垂腫,泛著青黑,多了幾許虛浮虧空之感。
他在太子下方的一張榻上坐下,張口就是一句抱怨:「大哥的人也太沒眼見了,本王都來了幾回還認不熟悉,攔著本王在外頭不讓進來。」
「弄得本王以為大哥在這殿裡金屋藏嬌、顛鸞倒鳳,白白浪費了一番期待。」他嘖嘖搖頭。
太子皺眉,有些聽不慣他的言語:「你真是越發口無遮攔了,從哪裡學來的這些粗鄙之話?」
高密王嘿嘿一笑,拿過一旁的酒壺,揭開蓋子往裡看了看,又聞了聞,仰頭把它一飲而盡,發出一聲足夠滋味的呷嘆。
「怎麼,大哥想要當一回聖賢兄長來教訓愚弟啊?那還是算了吧,本王雖然生得一副文人相,卻是個響噹噹的男子漢、大丈夫,不像那些弱雞一般的書生,讓人見了就敗興致。」
太子暗生嘲諷,心道,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子,居然也敢這般大言不慚,成天不是撲在女人身上就是溺在酒缸里,如此放縱,當心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高密王對他的想法一無所覺,還在繼續說著。
「本王的這些豪言壯語,自然都是跟著有識之士學來的,大哥莫要因為與他們相處不來,就覺得他們是些三教九流之徒,他們啊……知道的好東西可多著呢。」
「就說上回,倘若不是本王與歌舞坊的姑娘交好,又怎麼能知道五哥對他的那位紅顏知己說了那麼多心裡話?這可是給了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大哥難道忘了?」
太子當然沒忘,但他不覺得那算什麼驚喜,除了讓陛下得知他的那位五弟說了一大堆關於楊世醒的抱怨話,對其大為申斥一番之外,還發生什麼事了?他想要對付的人又不是越寬王。
並且他現在一想起這件事就會想起越寬王說的那些話,想起那些楊世醒因為得了一門好親事而囂張自得的言語,進而想起這門親事的對象,他方才在太液池畔見到的人。
他從很早以前就知道阮問穎了,或者說,這宮裡沒有人不知道她、聽聞過她的大名。
明明只是公侯之女,卻因為安平長公主的緣故而受到帝後的寵愛和太后的照拂,在這深宮中來去自如,便是皇家公主也沒有這等待遇。
甚至私底下有流言傳,得鎮國公之女者得天下。
說得誇張了些,卻並非全然沒有道理。鎮國公嫡女的身份已經足夠厚重,哪怕沒有安平長公主,僅憑著阮氏一族,也依然可以成為一大助力——只要能夠娶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