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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45:58 作者: 雙瞳煙華
陛下吹鬍子瞪眼:「你還有理了?看來是朕昨天的那道賜婚聖旨下早了,非要再收回去, 才能讓你明白敬孝恩慈的道理。」
楊世醒道:「兒臣不敢。不過兒臣有一事不明, 還望父皇解惑。」
陛下道:「你說。」
楊世醒道:「父皇既是從長生殿處過來, 為何還要在兒臣這邊用膳?莫不是被母后和姑母嫌棄, 趕了出來,才想起含涼殿裡還有一個兒臣,過來揚君父之威,順道蹭一頓飯?」
此言一出,陛下當即乾咳一聲,煞有介事地評價:「嗯,這湯不錯。張洪在你這待了這麼久,廚藝真是越發精進了,讓朕頗為想念……」
「父皇若不舍張御廚,將他召回紫宸殿就是,左右兒臣現在也用不著他。」
……
用過午膳,又聊了會兒話,陛下就離開了。
阮問穎行禮相送,楊世醒則還是如先前一般坐在桌案前,不起身也不動。
陛下和來時一樣沒有在意他的禮數,只含笑提醒了一句:「今兒下午有裴良信的課,你給父皇悠著點,別因為佳人忘了文師。朕可不想在早朝時收到他的啟奏,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丟臉。」
楊世醒道:「是,兒臣記下了,請父皇放心。」
隨著垂簾的放下,曲泉閣里再度陷入了沉寂。
阮問穎坐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斂衽垂眸,靜默不語。
楊世醒也不開口,單手輕置於桌案之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兩人就這麼相對無言,直到山黎在外稟報徐元光已至,正在主殿等候前往西室,才打破了這份寂靜。
楊世醒首先開口:「你是直接回府,還是去找你娘?」
阮問穎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問出這麼一個……普通的問題。
接著,不及她回答,就又聽他道:「先前在梅園裡剪的花枝還存在我這兒,你走的時候記得帶上,莫要忘了。」
他邊說邊站起身,「不管你是回府還是去你娘那裡,我都會讓山黎和雲山送你,雪天路滑,你多當心。」
說完,他就準備離開。
走了兩步,又停下,背對著她道:「這幾日,你暫且不要過來找我。」
阮問穎看著他流雲織紋的衣擺消失在隔斷之後,聽著外頭掀簾的動靜,半晌沒有出聲。
她有些遲緩地想著,他剛才是不是沒有喚過她的母親一聲「姑母」?是在刻意迴避稱呼嗎?
又想,他居然只是讓她不要再過來找他?
她還以為會得到他的一番嚴厲正告,讓她不得把今日的事情對外吐露半個字……
他這算是……信任她嗎?
還是說,他對她的叮囑已經包含了這層意思?
阮問穎不明白。
不過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那就是從今天開始,她與楊世醒之間的關係將不復存在。
皇后說得沒錯,他有經世之才。
安平長公主說得也沒錯,他心高性傲,斷不會容許有臥榻之危。
這麼多年來,他的為人處世一直很從容自若,好似從不計較身份之差、君臣之別,但這絕不是因為他淡泊名利,而是以他的身份不需要去爭、不需要去搶。
江山社稷,權勢名利,他不是不在乎,是不需要在乎。
他本來就擁有它們。
但現在,這個前提被打破了。
他從帝後嫡子,變成了母不祥或許父也不詳的孩子。
他從小被教授的帝王之術,超越太子的儲君身份,繼承大統的天下江山……這些他本該擁有的一切,都變成了他不該擁有、不配得到的。
這樣的事情任誰遇上了都會難以承受,從雲端墜入泥地的感覺也不過如此。
阮問穎相信,這世上有人心志不堅,會因此而意氣消沉,甚至看破紅塵、皆覺虛妄。
她也相信,這世上有人天生具有高風亮節,會把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如數奉還。
但楊世醒二者都不屬於。
他既心志堅定,不會因此而一蹶不振,也不會枉做聖人,輕易把擁有之物拱手讓人。
因此,不管他的身世如何,只要他不是帝後二人的嫡子,事情都再難回到從前。
要麼,他與她達成協議,互惠互利。
要麼,他把她視為隱患,意欲除之。
而無論哪者,最終導致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那就是——
他們之間的緣分,到此為止。
……
楊世醒離開後沒多久,穀雨和小暑隨著山黎一道入了閣內。
她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開始安安靜靜地等候在外面聽命,但是等了許久也沒等著阮問穎出聲,遂由穀雨繞過屏風隔斷,上前出面詢問。
「姑娘已經在這裡候了一炷香的時辰,是想等六殿下回來嗎?不若由我們伺候著姑娘小憩片刻,或是去外頭消消食?」
「我們知道姑娘的心,可是六殿下才去了西室不久,等下學還要好一會兒,姑娘就這麼幹等著,也不是個事兒。」
阮問穎神思恍惚,根本沒聽進去話,直到穀雨又問了一聲,才勉強收回思緒,道:「不必了,他讓我不要等他,我們去……去我娘那裡。」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像在自言自語,說到最後一句時才抬起頭來,茫然道:「你知道我娘現下在何處嗎?」
穀雨道:「姑娘稍候,我去外頭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