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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45:58 作者: 雙瞳煙華
世人多鄙夷前者,稱道後者,然而在他看來,這兩者並無不同,本質都是一樣的,都想從他的身上獲得什麼,來使自己受益。
比如說他的外祖母真定大長公主與姑母安平長公主,就是後者中的佼佼者。
不僅依仗著自己二人的身份在皇城中來去自如,而且憑藉著與他父皇母后間的親緣情誼妄圖謀求更遠的將來,為此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女兒推出來。
當然,楊世醒不是在一開始就明白這個道理的,或者說,他也被長輩間的舉動潛移默化地影響到了。
從他幾乎是有記憶時開始,「表妹」這個詞就根植在了他的心裡,並且單指阮問穎一人,與旁人無關。
也因此,他對這個軟乎乎、嬌嫩嫩、玉雪可愛、乖巧玲瓏的小表妹是很有好感的,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疼愛。
在她還很小、他也不怎麼大的時候,他就學會了如何用歌曲和拍背來哄她入睡,並且通常是哄著哄著,兩人就睡到了一塊。
再長大一點,他們就成為了玩伴,像世間的大部分兄妹一樣親密無間,偶爾有起爭執矛盾的時候也很快會忘到腦後,不隔嫌隙。
直到他開蒙念書,接觸了人世間的學問道理,又在常日裡與他人的相處中摸索出了一些門道,才逐漸從朦朧的幼齡中脫離,開始重新審視他的那些長輩、親人。
然後他就發現,他的長輩,尤其是他的外祖母與姑母二人,對他好是真的,有所圖謀也是真的,並且前者比他以為的要少一點,後者比他以為的要多一點。
他也發現了她們圖謀的是什麼,無非是他將來繼承江山後能給出的最好東西:權利,地位,榮寵。
而這些期望,全部被她們放在了一人身上。
那個人就是阮問穎,他外祖母的親生孫女,他姑母的嫡親獨女,他從小被叮囑告誡要好生對待的表妹。
發現這些事情後,楊世醒就不願再與阮問穎親近了。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那時雖然還小,卻也知曉骨氣二字,不願平白當別人的棋子,哪怕這些人是他的長輩,沒有存著害他之心,他們也休想替他做決定。
孩子總是容易被大人看輕的,後者通常只會注重前者的外在表現,而忽略他們的內心所想。
他也一樣,他的疏遠冷淡被理解為鬧彆扭,不理不睬被認為是在鬧脾氣。
真定大長公主和安平長公主面上笑言不在意,卻總能在與他相處時漫不經心地把話題拐帶到相關的方面。
她們自然不會說他,只會托以「可是穎丫頭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定當回去對她好生教導」、「你莫要再氣,當心身體」之類的言談,與他繞著圈地講話。
而他也在那時學會了冠冕堂皇的推辭,讓她二人的笑語僅止於笑語。為此,徐茂淵還哼哼了兩聲,說他跟著裴良信學差了,只會虛與委蛇是難當大任的。
只有他的父皇母后,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對他這一系列舉動沒有發表過多的見解。
他的母后只是對他溫柔地笑笑,緩言叮嚀他要知禮守禮,莫要和長輩頂撞,也別朝妹妹發脾氣,怎麼說他都是哥哥,要學會包容,凡事需留一線,既是給他人退路,也是給自己退路。
他的父皇則更加直爽,明明白白地對他說:「醒兒若不喜歡和那丫頭相處,不見就是。她就算是個金疙瘩寶貝,你若不喜,也是一文不值,沒的要你去笑臉相陪的道理。」
當然,也沒忘了告誡他:「不過你可不許欺侮人家,男子漢大丈夫,沒有去尋一個小姑娘麻煩的道理。」
雙親的話,楊世醒都聽了進去,但他的行為舉止還是和原來一樣,維持著對阮問穎疏離冷淡的態度,不快刀斬亂麻。
他很清楚,以他的身份,大可直接和對方說開,讓她不要再來找他。真定大長公主和安平長公主就算對此再有不滿,也不可能逼著他改換心意。
但他就是不說。
不是他優柔寡斷,也不是他懂得什麼隱忍的大道理,他向來心高氣傲,小時候的他比長大後要更加張揚,不懂得收斂脾氣,也沒有多少耐心。
他之所以願意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纏,完全是因為阮問穎。
一方面,他覺得對方不過是一個比他還小兩歲的丫頭,懵懵懂懂的什麼都不明白,不能因為長輩的緣故被牽連。
另外一方面,他又覺得在那樣兩名長輩的教導之下,她未必不會什麼都不知曉,要不然為什麼她在宮裡時只喜歡和他玩鬧,不去找別人?
所以他對阮問穎的感情很複雜。
既不想太冷淡地對她,以免讓她傷心,以為是自己有哪裡做得不好而開罪了他,又想知道在被他冷待之後,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以此來推斷她是否知情。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複雜的心境,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
討厭就是討厭,喜歡就是喜歡,想要繼續相處、不想繼續相處都在他的一念之間,只需要他一句話就能實現,為什麼他辦不到?
楊世醒不明白。
不過這不影響他的舉動,他開始帶著探究的心情與他這位表妹相處,每每得逢邀請總是謝絕推拒,但又不會把話說死,給她留下三分餘地。
那次也是一樣,安平長公主主動把女兒推出來時,他就知道又要面臨一輪親切熱情的長輩關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