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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45:58 作者: 雙瞳煙華
    她只能比照著其他人挑選出的稻穗大小, 依憑感覺來行事, 還真是應了楊世醒的那句話。

    兩人的挑揀並沒有持續多長的時辰。

    一來, 楊世醒不是真的想拿她當苦力,如他先前所說,只是讓她開開世面。

    二來,阮問穎也堅持不了太久。

    一開始還好,挑選分揀的活計雖然枯燥,但由於她是頭一次接觸,所以也算是有幾分新鮮,待到經手過了幾趟,便漸漸沒了興味。

    今兒的日頭又足,值秋高送爽之際,不僅有暖風熏人,還有炎日曬人,即使有斗笠遮著,她也很快發起了熱,比在田野間行走尤甚。

    其它的方面倒是還好,畢竟她自小習過武藝,這點程度的辛勞還受得住。

    楊世醒自然不會讓她處於這種忍耐的境況下。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甚至或許只過了盞茶時分,他挑揀完手裡的最後一株稻苗,把她手中的拿了過去,迅速過了一眼,全部放到未被選中的那堆稻苗里。

    然後拉過她,把她帶到不遠處的廊下,讓她在美人靠上坐下,取下兩人頭頂的斗笠,遞還給護衛。

    穀雨一直侍立在附近等候,在望見二人先前的舉動時已經做好了相應的準備,當下拎著一方屜盒上前行禮,詢問他們是否要喝點涼茶,去去火氣。

    「不用了。」阮問穎見楊世醒的模樣似是要替她點頭,搶先開口道,「我沒有怎麼累,也沒有怎麼熱。」

    但楊世醒還是不贊同地說了一句:「臉都紅了,還說不熱。」便吩咐穀雨倒茶。那利索的使喚模樣讓她不知道第幾次心生無奈,暗想到底是誰帶了侍女。

    穀雨打開屜盒,從裡頭取出一小壺茶,倒在玲瓏杯里,接著抬眸稍一瞥目,很有眼色地把茶盞端呈給了楊世醒。

    後者從容不迫地接過,只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什麼茶:「不錯,是綠牡丹,你喜歡的口味。」坐到阮問穎的身旁,把茶盞遞過去。

    此行出來得匆忙,一應事務都由山黎領著含涼殿裡的宮女置備,並非穀雨從府裡帶出來。

    阮問穎接過玲瓏杯,握著微涼的杯壁,先是小聲答了一句:「山黎素來穩妥,你又在臨走前特意叮囑過,想也不會出什麼差錯。」

    而後用更輕細的聲音道:「且你這話說的,好似我只飲瓊漿玉露一般。」

    「你不是麼?」他玩笑。

    「自然不是。」她悶悶不滿地反駁,「我又沒有這麼嬌貴,連喝口涼茶都要挑。」

    聞言,楊世醒稍稍收斂了笑意,關切地看向她,詢問道:「怎麼了?這麼愁眉苦臉的……我方才過田挑稻的要求讓你覺得為難了?」

    她緩緩搖頭:「沒有,我還沒有那麼嬌貴,幹這點活就覺得苦。」

    「又是嬌貴。」他笑了一下,「你今日是怎麼了,和這個詞纏上了?以往你不是總說,身為鎮國公與長公主之女,你體內留著成祖世宗的血,生來便比他人尊貴麼?讓我不要輕慢你。」

    阮問穎心想,他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也不知道是無心的還是故意的。

    「此一時,彼一時嘛。」她雙手捧著茶盞,啜飲著杯中清涼的茶水,鮮醇爽口的滋味沁入心脾,極大地緩解了她周身的熱燥,也讓她更加心生鬱郁。

    楊世醒瞧著她的動作,目光移到她額跡滲出的細密汗水,伸手用衣袖給她輕掖:「此時何為?彼時何為?」

    「……非此時,非彼時。」

    他揚起眉:「行吧,我不和你打啞謎了。你實話告訴我,是什麼惹得你不開心了?讓你這麼悶悶不樂的,也讓我牽腸掛肚,萬分焦心。」

    阮問穎成功被他最後一句話逗笑,容顏變得生動起來,恢復了平日裡的嬌俏。

    楊世醒滿意地看著她,也笑:「不錯,你就該這般無憂無慮,無精打采的模樣不適合你。」

    她再度莞爾,如畫的眉目里怏虞消散,只留下些許輕慮。

    嘆息道:「真的沒有什麼事,我只是忽然想到,我方才不過是在田野里走個來回,挑揀了一會兒稻苗,就覺得累了,二丫……那些農戶們又該如何辛勞?」

    她把曾經同宜山夫人和阮淑晗說過的話,以及對方二人的回應,一一道出。

    「……晗姐姐說,他們是因為沒有得蒙先祖的恩蔭,才會生活得這般困苦,若想將來的兒孫不跟著自己受苦,唯有發奮圖強一道。」

    「我初時聽著覺得很有道理,但是仔細想想又覺不對——他們溫飽尚不能自足,連書都念不起,義學也沒有餘力去上,該如何發奮圖強?他們的出路……究竟在哪?」

    楊世醒靜靜地聽著,神情沉穩,帶著一點專注。

    「你覺得呢?」他反問道,令人感到一股奇異的安心,「他們該如何做?」

    阮問穎茫然:「我、我不知道……」

    「那我換個說法。」他道,「你覺得,在那些農戶尋找出路的過程里,最大的阻礙是什麼?」

    她想了想:「……莊家,地主。」

    楊世醒露出一個笑容。

    「不錯。」他讚賞道,「就是那些手握田地的豪強莊家。」

    「他們把田地租給農戶,收取繁重的糧米納銀,不僅可以坐享其成,還能夠在年景不好時反咬一口,在收回田地的同時以抵債的名義把農戶的家底全部掠走。」

    「如此循環往復,農戶手裡的地越來越少,莊家手裡的地越來越多,最後農戶沒了地也沒了家,不得已只能賣身成為佃戶,莊家則成為了手握萬頃良田、坐享家財萬貫的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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