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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45:58 作者: 雙瞳煙華
對方微散的總角上沾著一些泥漿,臉龐較為乾淨,上了馬車後生疏怯赧地朝她們行了一個禮,口稱「二丫見過兩位姑娘」,顯然是在外頭被侍女們教過了規矩,以免在她們跟前失禮。
阮問穎讓穀雨取出一個棉團給對方坐下,又把自己的一件外裳賞給小暑穿上。每次出門,她的侍女都會置備好部分衣物,用來在颳風下雨的時候給她加衣,沒想到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接著,她轉向二丫,揚起一張親和的笑臉,柔聲詢問:「你叫二丫,是嗎?」
得到對方怯生生的應首後,她又問道:「你說,你是從張家屯裡來的?這兒離你家有三十里遠,你來這做什麼呢?」
二丫拘謹不已,聲音細如蚊蠅:「我、我是來這兒看……看夫人的。」
阮問穎繼續柔聲詢問:「什麼夫人?」
對方漲紅了臉:「我……我不知道……只聽人說,叫什麼、什麼『一夫人』……」
阮問穎見她在回答時雙手相絞,頭顱低垂,臉紅到了脖子根,便相信了她說的是真話。
猜想出其中的原委也不難,大概是聽旁人說起宜山夫人,覺得新奇有趣,就想過來湊個熱鬧。也是因為對宜山夫人不甚了解,只得了三言兩語,才會連名號都混淆,把「宜」聽成了「一」。
並且這丫頭的性子似乎還很膽小,只因著回答不上來這一聲話就顯出了羞愧萬分的模樣,與她素日裡接觸的貴女頗為不同。
阮淑晗顯然也是這麼想的,放柔了聲音道:「是宜山夫人。秋色宜人的宜,山花爛漫的山。」
二丫有些怯怯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旋即低下。
阮問穎想,面前這個丫頭若果真出身農戶,那未必能認得這幾個字,說不定連她堂姐方才舉例的兩個詞也沒有聽過。
她沒有把這份心思表現出來,舒緩神情,接著用溫和的態度詢問對方情況。
不出所料,二丫出身農戶,生活在鄉野之間,因為是家裡的第二個女孩而取名二丫,從記事起就跟隨父母下田,一直持續到今年九歲。
她之所以會從灌木叢里鑽出來,是因為她在山林里迷路了,想靠著村里流傳的土法子走出來,才會舉止怪異,驚到驚蟄等人的馬匹,進而被撞進泥潭,滾了滿身泥漿。
在訴說這一段經過時,二丫十分緊張:「我、我當時——只是被嚇到了,所以才會忍不住哭……其實,跌跌撞撞的事在我們村子裡很常見……沒有怪罪貴人姐姐們的意思……」
「剛才在外頭,粉衣賞的姐姐給了我、二丫一件衣裳,二丫心裡非常感激,這麼好的衣裳,二丫別說穿了,就是看,也沒有看見過……」
說到這裡,她稍稍一頓,有些大膽地抬起頭來,黑亮的眼珠里浸潤著幾分好奇和恭敬,在目光觸及阮問穎與阮淑晗時,更是顯出了一股天真的驚艷與羨慕。
「你們——你們真的不是仙女姐姐嗎?我、我聽村頭的姥姥說,大山里住著仙女姐姐,會幫人實現願望,她們長得很好看,比天邊的彩霞還要漂亮,你、你們就是來幫助我的仙女姐姐吧?」
小暑才系好外裳的襟帶,聽見這話,立時撲哧一聲笑了:「什麼仙女?之前不是和你說了嗎,坐在馬車裡的是兩位貴人姑娘,你怎麼轉頭就忘了?我們姑娘可不喜歡聽這些奉承話。」
阮問穎:咳……其實她還挺喜歡聽的。
當然,此話若是旁人來說,她自然不會多麼高興,因為一般只有兩種人會講這些話,一種是和她不相熟的親戚舊識,純粹用來寒暄客套;一種是心思不正的奴僕下人,刻意地對她諂媚討好。
上述兩種無論哪種她都不喜歡,嫌棄他們說得既不真心也不好聽。
當然,還有第三種情況,那就是楊世醒對她說這些話。
他一定是真心誇讚她的,也會把話講得很好聽,詩詞歌賦隨口道來,或許還會給她吟一首現作的美人詩,但她還是不覺得喜歡。
原因無他,只因為他在說這些話時目的不是挖苦諷刺就是打趣逗弄,每每說得她又氣又惱,又拿他沒有辦法,不發急就不錯了,如何還能覺得歡喜。
但如果是像現在這樣,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口裡說出來,擺明了是發自內心的讚賞話,這樣難得一見的第四種情況,她就會感到格外舒心了。
畢竟,這世間的哪個女子不喜歡被人比作仙女呢?
阮淑晗顯然也是這麼想的,笑著誇了一句:「這丫頭嘴可真甜。」
她吩咐侍女:「拿幾塊糖糕給她。大老遠趕來這裡,也不知花費了多少工夫,想來該是餓了,且給她墊墊飢。」
碧桃應了一聲,從屜閣里端出一方食盒,打開取出三色不同的糕點,拿帕子包了,遞給二丫:「給,快吃吧。」
看見糕點,二丫神情一亮,有些猶豫地覷了一眼阮家姐妹,在接收到她們的善意微笑後,伸出泥漿痕跡尚未完全擦淨的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埋頭吃了起來,模樣頗有些狼吞虎咽,看來是真的餓了。
穀雨見狀,起身拿過自己用的茶盞,給她倒了一杯清茶:「來,小心別噎著。」
二丫感激地接過,費勁咽下第二塊糕點,一口氣把茶水喝光,臉上看著有氣色了不少。
話語也變得流利了:「謝謝兩位仙女姐姐,幾位姐姐。我——二丫剛才說的都是心裡話,是真的覺得兩位姐姐都是天上來的仙女。二丫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