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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誰?

    是誰?

    在這個只剩下蠢笨如豬的船員和膽小如鼠的老闆的船上,怎麼還會有人在外頭活動!

    柳先生錯愕已極,全力將脖子往後扭,可也只能看見身後人的半邊臉。

    那僅露出的半邊臉,又被黑暗吞沒了一半,零星可見的五官,扭曲著興奮,快活,解脫,扭曲得不像人的模樣。

    他視線里,對方抬起手,手上是一枚打火機。

    「咔嚓。」

    火焰燃起。

    水面,越來越近了。

    托著紀詢的霍染因,甚至能夠透過薄薄的一層水,看見海面上的景象。

    生路與他們僅隔一層薄膜。

    但是往常引以為傲的身體和意志,到了這時候,已經是空空如也的沙漏,霍染因拼命的搖晃著,希望再搖下一兩粒能讓他堅持的沙子來。

    馬上就到了!

    馬上就到……

    他就是,有一點累……

    他們在臨近海面的時候,向下滑了一下……就在這時刻,一雙手從背後托起他們,帶著他們,一起奮力游上海面。

    當三人一同自海里掙扎到水面上時,孟負山的目光,穿透海水與甲板的距離,看見了船舷上的阿邦,也看見了阿邦穩穩托舉的手槍。

    似乎,也看見了,阿邦輕輕扣下的手指。

    剎那之間,孟負山做出決定。

    他斜過身體,以自己的身體為盾牌,擋在紀詢和霍染因之前,他的後背仿佛被重重擊了一拳,子彈從中貫穿,而他沒有停頓,甚至像是沒有感覺到疼痛。

    他依然面不改色的,如同山嶽一般,快速將紀詢和霍染因朝船艙女人們拋下來的繩索送去。

    也是這個時候,熱騰騰的火焰,映紅了半邊的天空。

    他們一同向火焰燃起的方向看見,仿佛看見甲板上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人體正在熊熊燃燒,如同兩具盛大的人體火炬,用所有血肉油脂,將這艘船上的罪惡,徹底點燃焚燒——

    而守在甲板邊的阿邦,這時也終於倉皇失措地從甲板邊逃離。

    霍染因終於抓住了繩索。

    一直到此時,孟負山的雙手,方才開始失去力量。

    霍染因立時回頭抓住他,他的手掌,確實抓住了孟負山的胳膊。

    但是孟負山沒有用力,海水裡,孟負山沉默無聲望著他。

    「孟負山!」霍染因喊出來,「抓住!」

    但是沒有回應。

    孟負山一語不發。

    海浪湧上來,而孟負山滑下去。

    獨自一人,滑入漆黑的,孤寂的,深淵一般的大海之中。

    霍染因向前一撲,想要將掉入海中的孟負山再抓住,但他撈了個空,昏迷的紀詢也被他扯動著滑了一下,身上的氧氣瓶滑入海水。

    大海又吞沒了一個人。

    只有殘留的鮮血,和夜裡海水顏色幾無差別的鮮血,蕩漾在海水之中。

    而等又一個浪頭翻湧過來,那點海中的血色,也和孟負山一樣,消失無蹤。

    他們被女人們合力拖上了船艙。

    霍染因將紀詢放好之後,第一瞬間撲向窗口,想要下去找孟負山。

    但這時候,直升機下垂的軟梯飄到船艙窗戶前。

    袁越抓著軟梯,看過來,臉色凝重且關心。

    「現在什麼情況?」

    霍染因閉閉眼:「趕緊安排救人,兩個重傷,一個在船艙里,一個在海里……」

    船艙里有人驚呼。

    霍染因慢了半拍,看過去,看見原本呆在遠處,派出了接駁船的那艘遊輪,已經行駛到了距離他們很近的位置。

    似乎有一個人,站在對面的甲板上,看過來。

    這艘船,打出燈語。

    霍染因辨識出來:

    「是否需要救治?」

    「我船上有專業的醫療設備,與執照醫護。」

    第二八四章 正文完

    紀詢從漆黑中復甦。

    他感覺自己像是自一個小盹中突然驚醒,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

    身上不怎麼疼,但有很強的麻痹感。

    打了麻醉還是止痛?

    他看著天花板,天花板是拱頂的,上頭有天使奔向聖母的彩繪,他看見周圍華貴的木製家具,圓弧形的巨大窗戶,窗戶雖然被窗簾遮住,但能看見外頭的天是黑色的。

    看樣子不是醫院啊。

    他再試著找一些更貼近自己的……不費任何力氣,他的腦袋輕輕一歪,便望見坐在床頭旁的人。

    霍染因。

    霍染因陷在沙發里,明明疲倦已極,還強撐著坐在那裡講電話,他似乎累得連兩隻手都抬不起來了,一隻手放在扶手上撐著身體,另一隻手捂著嘴邊,電話則夾在他的耳朵與肩膀之間……

    當他的目光與霍染因的撞上時,對方沒有什麼直接的表情變化,但整個房間的空氣,似乎在這瞬間,鬆弛許多。

    而後霍染因掛掉電話。

    「醒了。」

    「……唔。」紀詢含混應道。

    他慢慢地尋找著對自己身體的知覺,大腦,舌頭,雙手,雙腳,軀幹……然後,更多更細膩的感覺,自身體的各處反饋過來。

    他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艘柔軟的大床上,吊著吊瓶。

    大床在微微搖晃,也許這種搖晃並不是他的錯覺,而是真實在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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