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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如今重返舊地,再次看著乾淨的地面,他想:

    如果真的有一批人隱蔽地生活在這裡,在這裡丟下垃圾,為什麼一點垃圾落在垃圾桶外地面的痕跡都沒有?難道呆在這廢棄工廠里的每個人,都特別注意衛生?

    這種可能性實在不高。

    排除掉了這個可能,另一個被隱藏起來的可能性就浮現水面。

    這裡的垃圾,是有人統一運過來,統一放置進垃圾桶里的。

    誰會做這樣的事情?

    疑問閃過紀詢的腦海,問題緊跟著勾出早已準備好的答案。

    孟負山。

    做這樣事情的人,或許是孟負山。但孟負山為什麼要做這件事,他又是怎麼做到這件事的?

    一棟建在垃圾站旁邊的屋子亮著燈。

    這棟屋子是間簡單的一層房子,外牆沒貼瓷磚,只塗了半截綠漆,經年累月,綠漆已然在日照和種種污跡的作用下改了顏色,變成黃不黃,綠不綠的模樣。

    房子的外頭,沒有隔出院子,但紙殼子,飲料瓶,鐵皮等雜物,依然堆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險些漫過房子窗戶。

    垃圾站的主人,一個肥碩的中年男子,正和位阿婆拉扯著廢品價格。

    一塊兩塊的事情,他們扯了整整十五分鐘。

    最後阿婆還是沒能爭取到應得的兩塊錢,怏怏走了。

    阿婆走後,這男人回到屋子裡。

    窗戶敞著,橘紅色的燈光和女性的哭喊咒罵聲,一同自這蓋著花布的窗戶中流瀉出來。

    並非是屋子裡藏著什麼受害者。

    只要自花布和窗戶的縫隙中稍稍窺視,就能發現,裡頭並沒有什么女性,只有個肥碩的中年男子,背對窗戶,坐在圓桌旁邊,低頭看手機。

    哭喊咒罵聲正是從手機里傳出來的,也許是什麼婆媳肥皂劇吧。

    紀詢收回視線,在外頭站著思索了兩秒鐘,覺得這位斤斤計較的中年男人,一來沒什麼硬漢模樣,二來也沒有那種替人兩肋插刀守口如瓶的氣質。既然如此,他也沒有必要動用什麼非常的暴力手段,正正常常問問題就好。

    紀詢上前敲門。

    「什麼事?今天不收廢品了。」裡頭傳來男人粗聲粗氣的聲音。

    「不是廢品生意,是別的生意。」紀詢揚聲說。

    「別的生意?這裡還能有什麼生意?」男人不想動,「別敲了,什麼生意都不做。」

    「來聊聊你特意將別地垃圾運到廢棄工廠前的垃圾箱裡的事情吧。」紀詢平靜說。

    屋裡突然傳來椅子劃拉地面的聲音,接著吵雜的手機聲消失了,再過一小會,關著的門也打開,裡頭的男人走出來,驚奇瞅著他: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的你不需要知道。」紀詢寡淡說,「吩咐你這件事的人給你留了什麼?」

    陳家樹死亡,孟負山是嫌疑人。

    他肯定不會大大咧咧站出來,呆在小村子裡,運送垃圾,最有可能的,就是聯絡當地處理垃圾的人,讓對方做本職工作的同時,順便做點衍生工作。

    而依照他對孟負山的了解,只要對方接下去還想從他這裡得到幫助——必然要給他留些東西,交代情況。

    「一封信。」男人的聲音拉回紀詢的注意,「他給我留了封信,指明給單獨找來這裡問我要東西的人。」

    一封信,信里藏著聯絡方式嗎?不,孟負山無法保證信件不遺失,不被別人拆看,所以必然不是直接的聯絡方式。

    紀詢暗想,朝男人伸手。

    「不白替你們保管。」男人沒動,「對方說你會給錢的。」

    「多少錢?」紀詢問。

    「一千。」

    這個數字令紀詢拿錢包的手頓了頓。

    老闆以為紀詢嫌貴,趕緊說:「這可不是我獅子大開口,是交代我這件事的男的說的數。」

    紀詢沒有懷疑。

    一千塊,正好是孟負山學生時代支援他住旅館的數。

    他數了十張鈔票給老闆,又從老闆手中接過孟負山的信。

    信封沒粘。他打開,抽出信紙,借著昏暗的燈光看一眼,信紙上是孟負山的筆記,但前言不搭後語,無論橫看豎看,正看倒看,都沒有意義。

    孟負山不相信委託者,顧慮信件可能會落入別人的手裡。

    所以他在給信上了把無形的鎖,這鎖的鑰匙,只掌握在紀詢手中。

    錢貨兩訖,紀詢拿著信回到車子。

    剛上車子,手機震動,霍染因正好發來消息。

    「到哪裡了?」

    紀詢將信對半摺疊,收入衣服,回復霍染因:「開車走高速。」

    他騙霍染因。

    他知道霍染因懷疑自己。

    他更確認,霍染因就算懷疑自己,也不會在第一天晚上就將懷疑明白表露。

    因為霍染因沒有足夠把握。

    這是場雙方都心知肚明的博弈。

    紀詢一踩油門,這回真正駛向高速。

    第二三一章 山(1)

    車子沿著高速公路,快速向前行駛。

    風自半開的車窗倒灌進來,吹得被紀詢拆開來丟在副駕駛座上的信件貼著車門動也不動。

    他看著前路,一條由燈光點亮的筆直的道路旁邊,是未被光線點亮的漆黑世界。

    世界太大了,人們所看到的,只有眼前這一點,只是有人窮極目力,想看得更遠更大,而有人甘於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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