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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我?我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他和這件事唯一的關係,就是他的妹妹……

    「紀詢,你的老家在哪裡?」胡芫突兀地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

    「我是寧市人。」紀詢說。

    他出生時就在寧市,他的父母——想到這裡,紀詢突兀地停下。母親是寧市本土人,但是父親,父親和爺爺奶奶並不親近,在他有限的兩三次的見面里,爺爺是個瘦巴巴的老人,是餓瘦的,他很會吃,卻不怎麼愛吃東西,還有,他有……福省口音。

    紀詢豁然看向胡芫。

    胡芫的臉是周圍深深淺淺的黑里唯一的一點白,白得如張面具,漂浮在空中。

    「命運將我們聯繫在一起。」胡芫輕聲說。

    「……你還知道什麼?」許久,霍染因問。

    「沒有了。」胡芫遺憾搖頭,「你們調查過我爺爺,知道他是個狡猾而謹慎的人。我知道的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多,不過正是如此,我才更想要知道這一切的真面目。」

    「為什麼?」紀詢問。

    胡芫從這一簡單的問題里聽出了更深層次的含義。

    她微微一笑。

    「你們覺得我是為了正義,為了真相嗎?不,我只是對這個貫穿我整個童年的疑惑感到好奇——好奇,才是人類最大的動力。」

    *

    一如霍染因和紀詢先行來到,離去的時候,也是兩人先行離開。

    胡芫依然留在位置上,繼續釣魚。

    流水的嘩啦聲,風吹過葉片的簌簌響,吹得她回到了琴市的那座山。

    小小的她,跟在爺爺的身後,跟著爺爺上了山,那天運氣真好,山上沒有人,她爬了許久,只看見爺爺還挺拔硬朗的背脊,在山彎里時隱時現。

    她跟著,跟著。

    從白天跟到黑夜。

    還記得那時候楓葉鋪了一山,被風一卷,火焰從足底升起,燃燒在山巒之上。後來她看見了那一幕……她看見爺爺在看著那罪惡的一幕,拖板車的人將屍體投入水泥塑像之中。

    拖板車的人走了,可接著又來了一個矮個子,他更換了水泥塑像旁邊的牌子。

    再然後,矮個子走了,爺爺也走了,她也準備走。

    就在這時候,她看見了……矮小的黑影。

    更換佛像牌子的矮個子,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出現在她眼前。

    夜風有點冷。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涉及前文線索:

    1、紀詢第一次見到胡芫-第七章

    2、藍蘭的鬼故事-第一八四章

    3、定波號-第一九零章

    4、佛像藏屍故事-第一五一章

    第二二九章 銀鏡。

    兩人從公園回到了家裡,開門的同時,隨之亮起的燈光流水一樣拂過皮膚,洗去胡芫帶來的,有些揮之不去的陰霾。

    霍染因在沙發上坐下。

    他閉目一會,感覺臉上微微一涼,睜開眼睛,看見面前一杯加了不少冰塊的伏特加。

    「謝謝。」

    「不用。」紀詢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看你一臉想喝點酒緩解下壓力的樣子。正好,我也挺想的。」

    他舉杯,和霍染因輕輕一碰。

    幾聲嘩啦,冰塊在淡金的酒液中如同透明的魚,無頭無腦地碰撞撕咬。

    霍染因笑了笑,抿了兩口酒,感覺冰涼的液體順著舌尖一路滑過食管,沒等落到胃袋,已蒸騰成一股烈烈熱氣,直衝腦海。

    帶著這絲暈眩,霍染因問:「什麼時候走?」

    「嗯……你前面是不是省略了很多該說而沒有說的話?」紀詢已經繞過霍染因,舒舒服服癱在沙發的另一邊,雙手捧著酒杯,像小鳥啄水一樣,一啄一啄喝著酒。

    霍染因看著有趣,縱容補全對他們而言沒什麼意義的廢話:「胡芫說的事情,不能不在意,但也不至於當作一個正兒八經的線索直接上報。這種情況下,我手頭上還有工作,不可能請假離開,只能你單獨行動,去福省查查情況了——什麼時候走?」

    「睡起來吧。」

    也就是明天。霍染因想。他靜靜聽著紀詢說話。

    「明天我先去看看爺爺。」紀詢沉聲說,「我之前沒有和你提過,因為我本身也根本沒有做什麼聯想……爺爺是福省人,但一直拿著香江戶籍。」

    「香江戶籍。」霍染因低語,「和老胡一樣。」

    對,和老胡一樣。

    恐怕不是巧合吧。

    「不過爺爺,從三年前開始,就有些糊塗了。」紀詢閉上眼,酒杯在他手中晃動著,不像是他搖轉酒杯,更像是酒杯想自他手中掙扎脫落,「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線索……」

    冰凌凌的光撲在紀詢臉上,紀詢倒在霍染因肩上。

    一道帶著酒薰的吻,落在他的眉睫。

    霍染因閉上眼。

    輕輕的咔嚓一聲,被紀詢拿在手裡的酒杯落在茶几上,接著他被禁錮,更多的吻綿密如同張開的網,籠罩下來,一點一點,全在他的眼睫上。

    隔著層薄薄的皮肉,什麼都能感覺到。

    紀詢的呼吸,紀詢的溫度,紀詢的渴望,還有紀詢的戰慄與恐懼。

    越近真相,越加恐懼。

    那是種來自身邊的熟悉的陌生的戰慄,一種顛覆過往多年認知的恐懼。

    有時候霍染因覺得自己和紀詢,像是荒野里意外遇見的兩個人,蟲鳴蛇噝,天黑霜冷,明知對方身體裡藏著數不清的秘密,也假裝無知,在饑寒里停於同一道篝火前,盡己所能地為篝火添加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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