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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陳家樹要休息了,阿賓送晨晨出來。
走在前頭的女人出門時腳尖被地毯絆了一下,趔趄差點摔倒,身後的阿賓及時抓住對方的胳膊,將人扶住。
穿白裙子的女人有頭黑亮的長髮,長發之下,是張白淨小巧的臉蛋,或許是置身船隻,久未曬太陽的緣故,她的皮膚有種透明的感覺,臉頰底下,脖子部位,青色的血管隱隱可見,像是蟬的翅膀,伶仃脆弱。
但主人的外形與其性格,似乎並不相似。
孟負山看著被扶穩的晨晨直接將手臂從阿賓掌心拽出,一句道謝也沒有,一手按著牆壁,逕自往前。
她行動不便,宛如盲人……
為什麼這裡的每個女人都要眼蒙綢帶?
某個想法自孟負山腦海深處浮現,他不寒而慄。
這時阿賓看見孟負山,他對孟負山淡淡點頭,轉身回去。陳家樹房間的門重新被關上,這道合攏的門,昭示了一個真諦——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
每個人都有其信任之人。
我信任紀詢,陳家樹信任阿賓。
想要說服陳家樹不和柳先生合作,必須先行說服阿賓,讓阿賓影響陳家樹。
然而阿賓不過是一塊沒有思想的盾牌,盾牌怎麼會去影響主人?
*
晨晨穿行在走廊里。
她的手指按著牆壁,年年月月地按著這裡,牆壁上的畫框、獸首的位置也跟著默契在胸,諳熟於心。無論上邊的擺設再怎麼更換,也不會像最初一樣,割破她的手指,牽絆她的腳步。
她嫻熟地走在這條走過無數次的走廊里,進入電梯,按下樓層。
這是3樓,3樓是來此的貴賓的位置,每一間都是寬敞的,有陽光照拂,有清風穿堂的房間。她們時時會來到這裡,但這裡永遠都不會是她們的位置。
她們的位置在-1樓。是個在甲板之下的逼仄的地方,是明明有窗戶,窗戶卻不被安排在她們房間的地方。好像眼睛瞎了,人就不再需要陽光了。
她進入摸索著一路向下,在日日走過的道路上再走一遍,終於來到甲板之下。
非自然的通風讓這裡的氣息總是渾濁,壓抑,催逼著生活在這裡的人儘量往上,不惜一切地往上,去呼吸新鮮的空氣,聽海浪拍打船舷……知道自己正置身何處。
她走著走著,突然被一股極大的力量往旁邊拉去。
她沒有反抗,儘管對方尖尖的指甲刺得她手臂有點疼。她早已知道身旁有人。人的感官系統是平衡的,一旦視覺開始不好用了,其聽覺、嗅覺、觸覺就會得到極大的提升。
她聽到了來自旁邊的沉重呼吸,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米蜜。
晨晨想。
米蜜喜歡噴濃烈的香氣,和這裡的大多數人不一樣,這裡的大多數人噴的香水都很淡,淡到寂寞,如同老鼠一樣,寧願盡情地貼在壁腳,融入陰影,也不願意被別人注意到自身的存在。
唯獨米蜜。
她的香水霸道,濃烈,隔得老遠,就向人宣告她的存在,走了老久,香水不散,她就仿佛還站在你身邊。
「晨晨——」
米蜜張口喚她,一股很甜膩又帶著發酵過度的腐爛氣息噴來。
米蜜愛喝酒,經常陪著客人豪飲,久而久之,嘴裡就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香甜和腐爛,大約是果子熟透了的味道吧。
「我找到了一個好出路。」米蜜說著,咯咯笑了起來,「有個好心人,說要帶我離開這裡。這裡實在沒意思,我已經厭煩了,你要不要跟我走?我和我那好心人說說,想來要他帶兩個美女走,也沒什麼困難的,一個的代價都付了,還怕付第二個的代價嗎?」
她是醉著,還是醒著?晨晨想。不,與其想這個問題,不如想,她真的是米蜜嗎?
香味很簡單,只要噴灑同款香水就可以了。
聲音可以錄製、可以模仿。
口氣、體型,也可以偽裝;甚至面部,都能貼上仿真人體面具,裝飾出相同的輪廓。
騙術真是防不勝防。
不過她有一種獨特的識別騙術的方法。
晨晨摸上米蜜的臉,順著米蜜因為激動突突直跳的發熱的脖頸,摸到下巴,摸到鼻子,再摸到那層蒙著眼睛的布。
這層蒙眼的布,很少被摘下,它被摘下的時候,往往不是出於那些貴客的好奇心。
那些貴客,或許感覺到了什麼,很少摘下她們眼上的綢帶。
仿佛綢帶下蒙著的不是眼,而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多多少少,會遭逢不幸。
她解開米蜜的綢帶。
這些綢帶往往是被她們自己解下,被她們互相解下。
她摸上米蜜的眼睛,摸到睫毛、眼瞼,她的手指穿刺進去,穿過這兩層屏障,摸上眼球。
軟的位置,是眼瞳;硬的位置,是眼白。
剛剛摸上的時候,眼球是乾爽的,很快,眼球就因為異物的入侵而分泌出黏液,黏液沾濕了手指。
透過這種浸潤手指的粘液,晨晨終於看清楚了米蜜的形象。
是在狹小的黑暗的視野里,一團遙遠的模糊的光。
——是盲人所能見到的僅有的東西。
米蜜還在咯咯地笑:「現在相信我是我了嗎?晨晨,你永遠都這樣疑神疑鬼。」
晨晨收回手:「米蜜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