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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往年還好,只是穿著壽衣去棺材裡頭躺一會兒,做個儀式就算了。今年三十整,他心裡不安,倒來折騰我讓我大辦。」
他簡單說道,看看周圍一整個出殯隊伍,又眯起眼睛,抬頭朝天空看去,天空自然是看不見的,只有連綿起伏的黑布,裹在他與陽光之間。
喻慈生的頭臉都是白的,雪一般的顏色在被黑傘削弱的陽光下,依然閃爍出細密澄淨的光芒,依稀像是雪裡的精靈,被放到了陽光底下。
美則美矣,總擔心他會隨光而化,難怪喻慈生的家人不夠放心。
雪裡的精靈?
紀詢心頭一動,他捕捉到了模糊的印象,立刻循著這絲印象,在大腦殿堂里搜尋記憶。他覺得這並非自己同眼前這人的第一次見面。
「我來介紹一下。」霍染因說,「喻慈生,我小時候的鄰居和朋友;紀詢,我的男友。」
紀詢看了霍染因一眼。
依照霍染因的性格,能將兩人的關係直言相告,想來喻慈生對其有非同尋常的意義,恐怕不止局限於「鄰居」與「朋友」。
「你好。」喻慈生沖紀詢伸出手。
「你好。」紀詢上前和喻慈生握手。
他穿行過那些穿著黑衣,舉著黑傘的人,他們安之若素地等待著,並沒有對喻慈生半道停下,同紀詢和霍染因聊天的事情露出什麼情緒。
真是服務到位。
兩人的手握住,喻慈生的手其實並不太冷,甚至沒有霍染因的冷,非要說的話,像是玉的觸感,溫潤的,不冷也不熱,也沒什麼人氣兒。
喻慈生和紀詢淺淺一握,很快鬆開,他不忙著和紀詢說話,先對霍染因說:「見都見了,和我一起上去,給我上柱香吧。」
霍染因眉頭一揚。
「我這裡完了,和你一起去祭拜家人。」喻慈生又說,「適逢其會,是該拜拜。」
說得也沒錯,既然在這裡碰見了,又都是鄰居,合該互相上上香。
雖說喻慈生的香奇怪了些。
霍染因放下揚起的眉頭,帶上紀詢,一同隨著喻慈生的出殯隊伍前進。
一聲呦呵,隊伍前進。
這次,他們也是滾滾黑傘下的一員。
喻家發家在喻慈生父親那一代,喻慈生的父親早年是做家電倒賣的,後來又開了公司,搭上了國家發展的東風,又會經營,可謂賺得盆滿缽滿,但地是有數的,山也是有數的。
所以儘管喻家如今的家業早已比霍家多出不知多少,晚到就是晚到,喻家墓園依然在霍家墓園以下。
雖然喻慈生對此並不在意。
他們進了喻家墓園,一同吹拉彈唱又讓霍染因上個香之後,還沒等霍染因徹底把香插進香爐里,喻慈生已經從棺材裡跨了出來。
他脫下壽衣,穿回自己的衣服,神色淡而無味,點評道:
「安慰劑般的迷信效果。」
既然迷信活動已經結束,就該去霍染因的墓園了。
他不要人跟,自己撐一把黑傘,走在紀詢和霍染因的旁邊。
路也不遠,再往上走一段,便到地點。
幾人走時信口聊天,紀詢望了喻慈生兩眼,突然說:「喻先生,我覺得你有些眼熟。」
「是嗎?紀先生也很面善。」喻慈生臉上似露出了些許笑容,薄得如同冬日裡積在葉脈上的碎冰,前一眼還在,後一眼消失。
不。
這當然不是一句套近乎似的恭維。
紀詢已經完成了對記憶的檢索,他準確找出了自己和喻慈生第一次見面的時間地點。
6年前,尼泊爾雪山。
那時候他已經參加工作,工作還順利,攢了年假出國旅遊,沒想到適逢碰上雪崩,他及時找到一個山洞,和導遊一起組織同行的其他人員先躲入山洞,又發消息聯絡山下救援隊。
那次雪崩有驚無險。
很快,山下的救援隊就找到他們藏身的洞穴,那時候洞穴已經燃起了火堆,熊熊的火焰驅散冰天雪地的寒意,他們分享著救援隊帶上來的,和自己本來的食水,竟然在這洞穴里圍坐著……講故事。
也忘了是誰說出這個提議的。
總之他們效仿「故事說不好聽就要被吃掉」的原始人典故,誰說了個不好聽的故事,誰就要開始表演才藝。
相較說故事,顯然更多人的才藝還是在表演才藝上。
紀詢記得自己聽了幾首歌,看了一些熱鬧的魔術,至於他們說了什麼故事,已經忘了,非要記也能記起來,只是沒有必要。
後來輪到他開始講故事。
他講了一個……罪犯第一視角的犯罪故事。
當時的聽眾里,同車的人都知道他是警察,發生雪崩時為了維持秩序,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們有些詫異,恐怕以為他會講警察抓捕罪犯的故事。但現實里,他實習辦的案子多半摧枯拉朽,有什麼曲折離奇可講?還是天馬行空的推理小說更有趣些。
那大約是他第一次編故事,即興發揮,倒也靠懸念讓在場聽眾聽得津津有味。
最後的反轉也讓大家直呼過癮。
而後人群里有個人開口,猜中了那個故事他藏著的第二層反轉,又做了一番深得他心的誇獎,最後含蓄的建議前文第一人稱的心理活動可以描述的更細膩些。
他們相談甚歡。自己仿佛同他又說了什麼話,可惜那些隨口打趣的話就和所有已經想不起來的小故事一樣,落在那座雪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