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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紀詢看見霍染因挺了一會背脊,慢慢鬆懈下來,在醫院的休息椅上蜷著,縮著,一片樹葉的陰影穿過窗戶,輕柔覆蓋在他身上,似乎連佇立在街道上的大樹,都投來憐憫一瞥。
然而憐憫似乎是不應出現在霍染因身上的一種情緒。在紀詢要走上去之前,由陰影折射下來的脆弱,已經消弭在霍染因如同蒼玉冷石一般的堅硬容顏中。
「還有一個辦法。」
紀詢看向霍染因。
「二十七年了,各種線索都滅失了,但想要知道誰是我的父親,還有一個辦法……」
霍染因同樣直視紀詢,他的視線,像是兩道出鞘的染血的刀鋒。那樣鋒銳的刀,染了敵人的血,也染自己的血。
「我。」
「我就是那場案子中的最大罪證。」
紀詢被震撼了一瞬。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紀詢質問霍染因。
「美國有人做了個遊戲,將自己的DNA上傳網站,追蹤自己的父系親緣,還有警方通過這種方式,尋找出多年未解的懸案,將犯罪分子逮捕歸案……」霍染因答非所問。
「先回答我的問題。」紀詢打斷霍染因的話。
「這是事實。我是罪證,不需討論,無可申辯。」
霍染因面露不耐,繼續說。
「但國內和國外不同。國內只有警局內共享擁有罪犯資料庫。所以要完成這一設想,只要在警局內走個流程,不難。」
霍染因的語速越快,話語裡刺出的尖銳的鋒芒便越發森寒,他不止迫使別人下定決心,更迫使自己下定決心。
「唔。」紀詢,「那你要怎麼和局裡形容這件事情?讓局裡走這個流程?難道是在報告上寫,『我媽媽是被輪姦的,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我想藉助警局系統調查我的父系親緣,找出我真正的父親』?這麼說倒是挺令人感動的。」
「紀詢——」
紀詢看見霍染因瞳孔迅速一縮,對方被他激怒了,於是蘊在視線中的無形的刀片,便沖他而來。
這正是紀詢想要的結果。
霍染因說的當然是他母親案子的解法——解法之一。
但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別的不這麼殘酷的,不對霍染因這麼殘酷的……也能知道真相的方法。
是什麼方法呢?
文成虎究竟為何而死?
這些人物,彼此間的關係纏繞得太緊密了,但除了人物關係,還有別的邏輯推導方式。
快點想,快點想。
一定有辦法找到罪犯的倏忽之處,一定有能定罪的罪證!
「你的案子交給我來查。」紀詢不容拒絕說,「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在你的案子裡,我才是找到真相的那個人。何況霍染因,冷靜冷靜吧,你憑現在的狀態可以查案?」
「為什麼不可以?」霍染因冷笑。
「那你在查什麼?查你的生父?」紀詢。
「當然不是,我在查腹中藏屍——」霍染因倏然收聲。
「對,你在查腹中藏屍。」然而紀詢已經以極快的速度接了上去,「現在你為了查這個腹中藏屍案,你決定利用警局的資源查你父系的Y染色體——」
「你不覺得……」
迫視的人換成了紀詢。
霍染因視線如刀,紀詢言語如刀。
相處有很多的方式,相愛亦然。
「你因為自身情感的緣故,混淆了重點?」
許久,霍染因轉開視線,避過紀詢的眼神。
他閉了閉眼,一絲暈眩衝上他的腦海。
也許不是暈眩,是一層迷霧。
他行走在迷霧之中,卻偏偏在迷霧裡看見了隱隱綽綽的真相幻影,於是瞬息之間,方寸大亂。但真相幻影褪去了那道誘人的光,這裡又變得空空蕩蕩,一無所有……
「我辦案和你不一樣。我不從證據走,我從直覺和邏輯走。」
一無所有中,伸來了一隻手。
紀詢將手伸來,手裡是酒店的房卡。
「……什麼意思?」霍染因蹙起眉頭。
「文成虎身上少了東西。」
也許紀詢說得對,他現在頭腦有些不清醒,這句話在他腦海中打了個轉,他居然沒有抓住話中深意。
而紀詢沒有等他,往下說。
「鑰匙。」
只是兩個字,霍染因忽然如同醍醐灌頂,腦袋亦為止一清。
「每個人都有住處,有住處就該有鑰匙。」紀詢踱步到醫院門口,手指輕點門鎖, 「就算文成虎馬上就要去別的城市了,他依然要睡覺,依然要住在房子裡。他的弟弟只跟他住過一段時間,在他準備著離開琴市去別的城市發展的最後關頭,很大可能是自己獨自居住,既然獨自居住,文成虎怎麼可能不帶鑰匙?但屍檢中,他的口袋裡只有一個拓麻歌子,他的鑰匙去了哪裡?」
「被兇手拿走了。」霍染因輕聲接話。
但是兇手拿走了文成虎的家門鑰匙,卻沒有進門——否則當年警方上門調查,不可能這點東西都沒有查出。
那麼由此設想,兇手拿走文成虎的鑰匙,不是為了進文成虎的家門,而是為了……
「大葉寺不在市中心區域,當年文成虎是怎麼到大葉寺的?」
「……開車。」霍染因。
「對,他有一輛車。孤零零一輛車停在山腳下,十分可疑。所以兇手在殺害文成虎之後,開走了文成虎的車,我想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