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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當霍染因能夠正常呼吸的時候,紀詢結束了這個不太一樣的吻,接著反客為主,先行一步踏入這個一色白的世界。

    誠然只要再給霍染因一點時間,他一定能夠克服心頭的阻礙,以最客觀的、最專業的態度面對自己的過去……他就是這麼個對自己額外心狠的男人。

    但並非非得如此吧。

    如果霍染因什麼都能做,叫他來這裡幹什麼?

    他想,也理所當然該,成為霍染因的依靠。

    紀詢走進了室內,簡單和霍染因溝通:「如果文成虎確實和你家有關係,那麼現在還能留下來的證據,要麼是書信,要麼是相片。這兩樣還留在這裡嗎?」

    「都留著。」霍染因說。

    「你還記得放在那裡嗎?」紀詢又問。

    「柜子里……書房,或者主臥。」霍染因又說。

    紀詢拉著霍染因,先去書房看。

    要在已經整理過一遍且空置許久的房間中搜尋證據,並不太難。

    紀詢打開了書房的書桌抽屜,書櫃抽屜,挨個翻看一遍後,並沒有發現東西,又轉到臥室方向。在進入臥室的時候,握著霍染因手的紀詢能夠感覺到霍染因的腳步輕輕凝滯,像是一腳踩入了半干不乾的水泥中,拖泥帶水,沉到泄氣。

    恐怕在這個難以面對的房子裡,也有某些地方,是恐怖中的恐怖,迴避中的迴避。

    紀詢加重了握著霍染因手掌的力量。

    他只是下意識的行為,但霍染因似乎從這一施加的力道中汲取到了更多的勇氣,猛地一抬腳步,跨入室內。接著霍染因說:「沒事,這裡也不全是可怕的記憶。」

    確實不全是,也有些時候,父親帶著善意摩挲他的腦袋,為他的成績開懷大笑。

    有些時候。

    臥室里的柜子比書房還少,只是開了幾個,紀詢就在床頭櫃的抽屜里發現相冊,有兩本相冊,一本大的,一本小的。都是灰色封面,看著是一套買下來的。

    紀詢先翻開大本相冊,裡頭是一張張精心排列,黏貼在卡其色內頁上的舊照片。

    霍染因父親的,霍染因母親的,以及小時候的霍染因的。

    這是紀詢第一次看見霍染因的父親與母親。

    腦海中猙獰模糊的形象具體起來了。和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霍染因的父親許成章,帶著金絲邊的眼鏡,梳著三七分的頭髮,頭上打有髮蠟,顯得油光發亮,一絲不苟,他身上穿著是四件套的西裝,西裝上的每顆扣子都扣住了,同那根根服帖的頭髮般一絲不苟。

    他坐在一把西洋椅子的扶手上,單手扶住坐在椅子裡的女人,霍染因的媽媽,霍棲語的肩膀上。他專注而熱烈的看著鏡頭,透過照片,都能感覺到他噴薄欲出的期待。

    霍棲語是個毫無疑問的美人。

    個子嬌小,面容清麗,穿著一身蕾絲連衣裙,腳下是鏤空白皮鞋,坐在椅子裡的時候,渾然像個精心裝扮的洋娃娃,一雙鹿似的圓眼,水盈盈的,在朝下的細眉襯托中,似乎隨時能流出悲傷的淚來。這個低落的娃娃,蕾絲越多,越綴著晾著她層層疊疊的憂鬱。相較許成章的專注,她就顯得有些魂游天外了。

    她含霧的圓眼,似乎對著鏡頭,又似乎沒有,那氤氳的霧氣可以看成是悲傷,但也許,同樣可以看成是潮濕的冰涼。

    這張照片是扉頁照。

    照片下邊,有人用鋼筆寫了:

    「1989年11月,和妻攝於白玉照相館。」

    霍染因的生日是五月二十三。

    紀詢想。

    這個時候,應該已經……他著重看了眼霍棲語還未顯懷的肚子,接著又往下翻,這個相冊應該是許成章在打理,有很多他和霍棲語的照片,都被精心整理與黏貼,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坐著不言不動的娃娃,似乎也能綻出些許笑容,在陽光中釋放年輕的生命。

    然而與這些相對的,是幾乎沒有出現在相簿中的霍染因。

    那時候霍染因是什麼狀態,過得如何?便也無從得知。

    紀詢翻了一會,兩人以外的照片開始變多,婚姻婚姻,隨著時間的推移,就像樹木的生長,總會蔓延出越來越多的枝枝蔓蔓,有些婚姻的枝枝蔓蔓是健康的,翠綠的,招展著蓬勃生機的;而另外一些,就是枯萎的,長得越大,越缺乏營養,越蛀越空,到了最後,也就剩下一截枯木,衰朽半生。

    紀詢又翻開小的相冊。

    小的相冊,不再是夫妻間的家庭相冊,而是許成章個人的人生相冊,裡頭有他小時候的照片,他的家鄉照片……以及突然出現的一處空缺。

    一張原本被黏在此處的照片被撕掉了。

    撕得粗暴,讓相簿原本的內頁,都被撕出一道裂口,甚至殃及了臨近的照片。

    還有原本寫在這塊位置底下的一行字,也被用黑色水筆重重塗畫抹去。

    紀詢若有所思地望了一會這個地方,接著將這本相冊後半部分快速翻過,看還有沒有類似的照片被撕去的情況。

    還有一兩處。

    這一兩處照片下的文字也被塗抹掉了,但沒有像第一處那樣塗抹得這麼徹底。

    透過胡亂划去的橫線,紀詢辨別藏在底下的文字。

    「1981年,霞珠中學畢業照。」

    「文成虎是霞珠縣人。」霍染因閉著眼睛,「我記起來了,我爸爸,許成章,也是霞珠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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