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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紀詢最靠近洞口的位置,陽光自他身周斜斜射入,明亮的光斑,照到佛像的蓮花座,袈裟底,再照到合十雙掌,垂垂大耳。
阿難陀,還在慈悲笑。
突地,一陣腳步聲響起,趙霧快步走出岩洞,打電話通知局裡。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警局車輛呼嘯而來,帶著專業的開鑿器械以及隨隊法醫,人呼啦啦地用盡洞穴,將阿難尊者的佛像移出洞穴,停放空地,準備開鑿。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裂紋自佛頭迸出。
當兀自殘留斑駁漆色的水泥掉落在地,一股如同生化武器般的臭氣席捲以佛陀為圓心,溢散開來,帶著一陣接二連三的乾嘔聲。
紀詢先一步屏住呼吸,透過層層警局人群,朝內看去。
只見空地之上,佛陀碎了半邊顱,露出顱中褐色屍。
半面是佛陀,半面是屍骸。
半面是詭笑,半面是猙獰。
……次後,才感覺到胃中痙攣,喉間欲嘔。
第一八八章 外套
自發現屍體、瞥過一眼以後,紀詢就自覺脫離中心,來到人群外圍的外圍。
可惜效用不大。
臭氣依然源源不絕地侵犯紀詢嗅覺,捂著鼻子,沒用;屏住呼吸,也沒用。這片山頭,乃至這整座山,似乎都成為了這具屍體的地盤,無論蟲鳥走獸亦或樹葉草木,都得在它的控制之下。
紀詢被熏得腦子疼,幾乎沒法認真思索。
只能被動地聽著中心處傳來的法醫的隻言片語,以及來自副隊的咋呼。
「……形成了完整的屍蠟……致命傷應該在後腦勺……鈍器打擊……」
「你們都怎麼了?怎麼一個個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又吐又哭?威力真的這麼大嗎?我怎么半點沒感覺?我說你們一個個啊,也太嬌氣了——」
說來也是心酸,副隊昨天剛剛前往港口因公負傷,才算好好在醫院裡睡了一覺,今天在佛寺發現了新的屍體,誰說也不好使,他又非要跟著車子顛簸過來,一定得親眼看看現場,盤盤案子,才能安心。
不過來了也不是壞事。
至少回頭警局裡個個是猛男,個個落過淚,誰也別笑誰。
「紀詢。」霍染因的聲音突然從頭上傳來。
紀詢抬起頭來,迎上霍染因看好戲的目光。
他正呆在一株大樹的背後,蹲著。
理論上講,大樹枝葉繁茂,光合作用釋放大量氧氣,如果他先呼吸到氧氣,就不會呼吸到臭氣;實際上講……
「眼睛都紅了。」霍染因好整以暇的聲音慢悠悠降下來,「真委屈。」
「……」紀詢睜著一雙兔子眼。
「哭了吧?」霍染因勾著嘴角,「睫毛還沾著水珠。」
「……」紀詢眨了眨眼,眨去水珠。
「所以是誰說,」一路說到現在,霍染因才蹲下身來,直視紀詢,圖窮匕見,「男子漢只在床上哭?」
「你也太小心眼了!」紀詢驚嘆。
「哼。」霍染因哼笑一聲,擺明了車馬,自己就是小心眼。
繼而他抬起手,手指輕擦過紀詢的眼,擦去還沾在上面的一點濕漉。擦完了他想走,紀詢卻不讓了,伸手勾住霍染因的肩膀,將臉埋進對方的脖頸,就著人的體香,狠狠吸了兩口氣。
吸完之後,渾身細胞算是活了一半,再聽霍染因說:「……差不多了吧?」
紀詢:「還差很多。」
霍染因沒好氣:「你差很多,就自己再走遠點躲著,我又不會把你拉回來。把衣服掀起來遮我的腦袋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紀詢嘆氣,「讓你敏感的鼻子能在我的衣服底下苟延殘喘幾分鐘。你光看我眼睛紅了,沒注意到自己的鼻子也被揉得紅了?」
衣服徹底掀起來了,蓋住了兩個腦袋。
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在黃綠色的衣服上灑下菱形似的光碟機。
一隻眼瘸的鳥兒把這件衣服當成了崎嶇的地面,飛落下來,剛踩了兩腳,便覺爪下突然一抖,又嚇得撲騰起來。
躲在樹後衣服下的小小親昵,在兩分鐘後,被屍體旁法醫新的報告給打斷了。
只聽法醫咳嗽兩聲,聲線有小小的走樣:
「……屍體生殖器被切割……」
*
現場的初步勘驗之後,屍體被搬運回警局,進行更精密的檢查。屍蠟將屍體保存得頗為完整,透過表面一層褐色的蠟化物,甚至連屍體的五官都還能隱約看清,無論是通過五官找人,還是通過從屍體身上提取的DNA確定身份,都不成問題。
事實上,在局裡加急檢測之後,當天晚上,他們就確定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文成虎,1966年生,琴市周邊霞珠縣人,中專文化,父親文中和,母親馮玉,是家中排行第三的孩子,有最大的姐姐和一個哥哥一個弟弟。
如今這些人都還健在,但並非所有人都來了警局,來認屍的只有一個,是文成虎的姐姐,文美花。
文美花恐怕就是所有農村家庭里出來的姐姐的模樣:不打扮,不保養,老得早,但身體健康,人也壯實,在警察這種政府人員面前總有些拘謹。
「我弟弟是在97年失蹤的……」
「但看檔案記錄,你們是98年下半年才報案,為什麼?」趙霧問。
「我弟弟和家裡關係不太親近。97年的時候,他也是三十歲的人了,那時候都還沒有討老婆,我爸媽就天天說他,說多了他就不愛打電話回家了,而且那時候我們也都在霞珠,沒來琴市,隔得遠,他不打電話回來,我們也聯絡不到他……」文美花有些嘮叨,上了年紀的人總有些嘮叨,但無論如何,穿著身灰衣服的女人還是將情況說得比較分明,「而且他也不是突然失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