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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因為來的少,不識路,我稀里糊塗一路上爬,居然爬到了山的背後,也就是工地處。

    我來得巧,到的時候正好是吃飯時間,工地里倒是沒什麼人,只是木頭水泥磨具等等東西散亂了一地,雖然工地開闊,也有一種叫人無處下腳的感覺。

    我爬了一下午,又累又餓,此時已經走不動了,便選在上來的路上,背對著工地的一塊大石頭後休息。

    之所以選擇這裡,只是因為工地凌亂,而我上來是為了看風景,便下意識地選擇了個風景不錯的地方,絕沒有什麼額外的想法或者未卜先知的能力。

    我在石頭後休息了一會,忽然聽見背後傳來聲響。

    「咔嚓——咔嚓——咔嚓——」

    像是板車的車輪滾過不平整的地面的聲響。

    是工人吃完飯回來又開工了嗎?我這樣想著,轉回頭去,準備問問工人下山的捷徑。

    但我看見了奇怪的一幕。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天色基本黑了,又還沒有黑到要開燈的地步。但這反而是一天中最黯淡的那個時間——太陽已逝,燈火未亮,大地由藍轉黑,如被墨色浸染。

    這種藍色近黑的視野中,我看見一個灰衣服的人,拖著個板車,慢吞吞向前走。

    板車上載著個大件的麻袋樣的東西,麻袋的兩頭都落到地上,隨著板車的前行,一路摩擦跳動。

    不,那不是麻袋。

    那是個人!

    當意識到板車上的東西的時候,我驚訝得不能自己,但我沒有選擇逃跑。

    人在面臨危險的時候其實會爆發出平常難以想像的力量。

    歸根究底,自己才沒有辦法認識自己。

    問我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因為我的人生經歷豐富啊。

    總之,當我意識到板車上的是個人時候,我不止沒有想過逃跑,甚至悄悄地調整了角度,以便更好的觀察。

    我注意到,那個人是背朝天空,面朝地板,趴在板車上的,模樣魁梧,是個男人,他的腦袋和雙腿,都垂落在板車以外,接觸著地面。

    看到這裡,我還不知道這個人是生是死。

    但我已經開始擔心他和地面接觸的腦袋——也不知道那水泥地板會不會弄花他的臉?

    好吧,這與其說是擔心,不如說是好奇。

    我一路看著,看著這個灰衣服的人拖著車子來到水泥池前,又看著他將水泥澆入模具……這裡得說一下,寺廟佛像總體來講,有泥塑,木塑,金塑等等。

    一般廟內主佛要麼木雕,要麼金造,唯有旁邊那些不怎麼重要的佛陀,才用泥塑。

    這點常識,就算我從不拜佛,也弄得明白。

    而且我還知道他倒入泥漿的模具,就是偏殿裡的四大天王——這倒不是我認出來的,而是旁邊放著塊牌子,牌子上大喇喇地寫著「偏殿、四大天王」。

    想來也是寺廟的修繕人怕泥瓦匠弄錯,特意寫好的吧?

    寺廟的修繕人在這種細節上,做得還真不錯。

    總之,那個灰衣服從板車上拿起一塊淡黃色的,大約是大塊油布一樣的東西在模具里舖好,再把板車上的人推到上面,用油布密密裹起來。

    那人很細心,還用膠帶固定了一番。

    我當時不懂,後來查了些資料,這樣是防止屍臭外露,做下這種生殺大事的人,考慮的總比我周全。

    然後就是水泥,鐵灰色的,沉重的水泥,自他胸腹處落下,一點一點,向兩頭蔓延,終於抹平了他的身體,抹平了他的容顏,抹平了他的存在。

    再然後,又是模具,模具合上。

    結束了。

    無論他之前是生是死,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灰衣服拖著板車,輕輕鬆鬆地走了。

    又是「咔嚓——咔嚓——咔嚓——」的聲音,那聲音漸漸消失,消失在俯著巨獸的黑色寺廟中。

    只留下無人的工地,以及一具腹中藏屍的佛陀。

    我坐在那裡出神許久,聽見又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我知道我該立刻離開那裡,若是剛才的人發現了我,我就是九死一生,但窺視這樣絕無僅有之事的好奇又牢牢的拽住我的心臟,控制我的眼睛,悄悄的再次透過石頭望向工地。

    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矮個子輕盈的跨過地面的碎石。

    他目的明確,分毫不差的走到剛剛封好的那尊佛陀前。

    他蹲下身,放下手中的一塊牌子,又拿起了剛才的那塊寫著偏殿-四大天王的牌子。然後,再度輕盈離去,一眼也不回頭望。

    我這才發現,新的牌子上寫著主殿-十八羅漢。

    灰衣服是誰?矮個子又是誰?

    他為什麼要換牌子?

    之前的牌子立錯了嗎?新的牌子是正確的牌子嗎?

    當寺廟重開,人來人往,香火縈繞,人們虔誠叩拜佛祖的時候,知不知道,香火掩去的是屍臭味,彩繪描補的是枉死魂。

    那一尊尊形態各異,金剛怒目的佛祖中,又是哪一尊,藏了屍體?

    *

    「當時你報警了嗎?」

    紀詢聽見霍染因的聲音,對方的詢問非常直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對於這種哪怕放在睡前恐怖故事合集中都合格的事情,此時不報警,更待何時?

    「沒有。」老胡說。

    「為什麼?」霍染因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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