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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他突然明白那被自己遺漏掉的線索了——如果許詩謹被軟禁,她打給陳芽的發泄電話的手機信號怎麼會出現在學校里呢?

    之前總以為人和手機是一起的,但既然她被軟禁了,她的手機也可以被於小雨拿走,那通電話也可以是於小雨打得。於小雨在學校,信號才會在學校。

    而那段許詩謹罵陳芽的話,它不但沒有提及別的事,它同樣沒有主語。

    它可以是許詩謹在其他時間說的,被於小雨錄下來就像剛才孟負山的留言一樣,在那個時候放給陳芽聽。

    紀詢的耳畔再次響起了陳芽複述的那浸滿惡毒的辱罵。

    「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這樣!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如果這句話不是許詩謹罵陳芽,如果這句話、這句話是對——說的!

    紀詢的呼吸凝滯了,如果按照他現在推導出來的,那麼——他的腳下像憑空生出了許多污泥,污泥浸沒他的腳踝,阻攔他上前的腳步。

    他望著周同學的背影,望著於小雨的背影,望著他們打開倉庫衝進去的樣子……

    倉庫的捲簾門嘩啦嘩啦地捲起來。

    於小雨一矮身,抱著她手中的飯盒,急匆匆跑入倉庫,她還沒進去,就大聲叫道:

    「詩謹,詩謹我來了,昨天你睡得好嗎——」

    警察跟在她的身後,他們很快看見,倉庫里有個被鐵鏈鎖著的女同學,女同學衣服和臉上都有點髒兮兮的,她坐在床上——「床」其實就是幾條板凳拼在一起,再鋪上被褥,組成了個臨時的床鋪。

    她茫然地看著進來的這些人,當看見某個身影時,臉上突然閃現出驚喜的笑,她自床上跳起來,朝前快速跑來。

    那麼好的陽光從工廠開得高高的窗子斜斜打入。

    打亮許詩謹奔跑時揚起的發尾與裙角,打亮那摩擦於地的銀亮鎖鏈,打亮於小雨保護在手上的藏藍色包袱布上金箔點綴的碎花。

    打亮許詩謹滿含驚喜滿含快樂的臉,也打亮她與於小雨擦身而過的冷然。

    紀詢看見,在周同學全無防備的錯愕中,許詩謹抱住周同學,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又哭又笑:「你是來救我的對嗎,太好了,太好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看著周同學,又看見於小雨像他看著周同學一樣,看著許詩謹。

    他突然想起那首詩,於小雨捧著的詩,許詩謹讓周同學寫上黑板的詩。

    黑板上的詩,那樣高,高到於小雨夠不著。

    那是周同學不在意的位置,卻是主人從一開始只想要它呆著的位置。

    她那樣怒氣沖沖的擦掉黑板上周召南和於小雨的愛心,對所有人喝道:「有什麼好笑的,哪個混蛋寫的!」

    紀詢看著於小雨怔怔的臉,怔怔的眼,怔怔地望著許詩謹與周同學相擁的樣子。

    ……是的,那句話是許詩謹對於小雨說的。

    這樣尖銳刺骨的罵聲,於小雨一個人呆在父母的空房子裡,一遍遍用那副白色耳機聽著,她用刀割開血肉,用煙燙壞皮膚。

    可是再怎麼自殘也沒有用的。

    就像周同學從沒有回頭看過許詩謹。

    許詩謹也不會回頭看向她。

    於小雨淚如雨下。

    第一三八章 世上的悲歡離合總這樣,我想的你並非你,你想的我並非我。

    許詩謹抱著周同學又哭又笑,失態了半天之後,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儀容狼狽,味道不佳,而周圍還有其他不認識的人在圍觀,少女天然的羞澀遲了兩拍,終於趕到。

    她臉頰飛上紅霞,手忙腳亂放開周同學,幾乎跳著躲到了警察身後。

    警察解開鎖著她的鎖鏈,她就像一隻被放出了籠子的小鳥,撞撞跌跌,撲撲騰騰,跑上了警車。

    車子的玻璃逆著光,光遮住玻璃後少女的臉。

    須臾,光里,她搖下車窗,探出一縷頭髮,衝著周同學的方向,仿佛在對周同學說什麼,直到此刻,她還惦記著周同學,只有周同學。

    然後車子走了,許詩謹走了,於小雨走了,故事也走了。

    跟隨著這場故事的警察還必須為故事收尾,但這些已經和紀詢不相干——他本來就是故事外的人。

    現在,他應該趕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

    周同學陪著紀詢去酒店取了包退了房,一路沉默的送他到火車站。

    車站裡,無論什麼日子,什麼時間,都有來來往往的人群,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自提著行李,絕大多數行色匆匆,但也有些駐留的,在這裡笑,在這裡哭,引來幾道好奇的視線,又把剪影在光面的瓷磚地上多存幾秒,最後,還是消散了,如同落葉歸於地脈,如同漣漪沒於湖泊。

    周同學將紀詢送到站內的上車通道前,站定。

    「之前就注意到了,」紀詢,「這一路上你好像一直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為什麼許詩謹要罵於小雨?」

    「我推測……只是推測。但我想,警方問出的結果也許和我的推測差不多。」紀詢輕聲說,他停了一會兒,像是不知要如何說下去,但最後還是說了。

    這是一個殘忍的開始。

    對任何人都殘忍的開始。

    「那天河邊看見甄歡的人,不是許詩謹,是於小雨。」

    陳芽只說了看到紅帽子的人,她沒有指名道姓,她甚至只是猜的,這是一個很不巧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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