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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阿姨求我的時候,他躲在屋子裡偷看。

    阿姨要跪下的樣子,仿佛是他要跪下的樣子。

    阿姨說他「沒有自制力」,似乎在說他「就是不如我」。

    仇恨就這樣栽入原本就因為中考成績而鬱郁的他的心中,繼而讓他做了那一件事——在高一期末考的時候,特意考砸,讓「霍染因」這個名字,掉入E班。

    而我,「周召南」,在高一的期末,考入了A班。

    考試成績出來之後,阿姨有些為難的樣子,但還是說了:「你們都大了,馬上就要領身份證了,一直互換名字也不像樣,萬一被舉報,我的好姐妹會丟工作的,所以你們還是換回自己的名字,小霍,你多多努力,你很聰明,沒有老師教都能考得這麼好……」

    周召南終於到了A班,霍染因終於回了E班。

    分班名錄張貼出來的那天,我看見他,他意氣風發,笑著對我打招呼。

    而他險惡的眼神,在嘲弄地說:

    真人假人,各歸正位。

    ……

    後來高二開學,叫了一學期「周召南」這個名字的同學們,依然將我叫做周召南,包括老師,唯一改變的,可能就是檔案上輕輕的一筆。

    但是49個學生,密密麻麻的名字,誰又會去特意看不知藏在哪個角落的霍染因?

    名字被取走了一段時間,仿佛身體裡缺失了一塊地方。

    哪怕再將名字拿回來,那塊地方依然空缺著,導致和它相連的其餘區域也跟著扭曲變樣,導致我胸中的野獸,嗅出了掙脫牢籠的空隙……

    我為自己心中涌動的殺意找了很多理由,這些理由似乎也完全足以讓我畢生憎恨他。

    但我每每憎恨他,心中默念的,手下寫出的,都是「霍染因」。

    高二能夠重製胸卡,在製作的時候,鬼使神差,我依然寫下「周召南」的名字,這似乎也預示著什麼。

    我停了筆。

    紅色的「霍染因」三個字,寫滿我的本子。

    一筆一划,紅得醒目,紅得刻骨。

    或許我也不過將對自身的仇恨與厭惡,投射到了他身上。

    我憎恨我。

    我憎恨霍染因。

    那個日記本上殺死了父母的早該下地獄的霍染因。

    第一二零章

    這是晚上下班的時間,手機微信里,群消息響起來,發消息的是譚鳴九。

    他在微信群里@全體成員 「大家好,我去找孫宏發又聊了聊,你們猜怎麼樣?」

    孫宏發就是之前綁架案中,提刀要砍紀詢的提刀客。

    譚鳴九沒有賣關子,繼續說:「發現新的東西,他的手機里,有諸煥的聯絡方式,雖然目前沒有看到聊天記錄,我琢磨著,他們之前也許有點不同一般的聯繫……」

    霍染因一眼掃過微信群中消息,又看一眼時間,晚上7:55分。

    距離和他一位朋友約好的見面時間,還差十五分鐘。他加快了車速,車子在車流組成的海浪里如同一尾游魚,靈活鑽行。

    這位朋友不喜歡等人。

    如果遲到,下次再見,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約好的見面地點是一間茶館,茶館有雅間,很安靜,霍染因推門進去的時候,先嗅到了濃濃的檀香味。

    香爐中的檀香燒盡了,但煙氣還沒散開,一縷幽香就夾雜在這朦朧的煙中,像一聲沉沉的、惋惜的悵嘆。

    雅間裡的人,背對著門,在看一本書。

    他的手指搭在書頁上,腕處能見一塊表,表很漂亮,表圈滿鑽,錶盤是深藍,上頭銀光點點,金光閃閃,依次鑲嵌星、月、宇宙星球,浩瀚宇宙,精微時間,盡在一手。

    那隻手是白色的。

    霍染因的皮膚已經算白了,可是對方的皮膚比霍染因還要白,白到失去了其他的顏色,白到像雪雕出了這具身體,又以同樣的方式,覆蓋了他的頭髮。

    霍染因走到對方面前。

    對方有一頭雪白的頭髮,頭髮披到肩膀,還有同樣雪白的眉與睫。他像是剛剛去雪地里走了一圈回來,被雪落了滿身滿臉,唯有眼珠與嘴唇,在白茫茫的雪裡鮮亮著,殘留著最後一絲活人的氣息。

    他叫喻慈生,是位白化病人。

    「最近怎麼樣?」霍染因坐到喻慈生對面,嫻熟地同人聊天。喻慈生比他大四歲,是自小的鄰居哥哥,後來他父母死亡,他被親戚帶著搬離了那套房子,也就同喻慈生失去聯繫,但等他參加工作之後,又因緣際會,被喻慈生救了。

    兜兜轉轉,命運巧妙。

    所以儘管喻慈生難得回國,他也不經常和喻慈生聯繫,兩人關係依然不錯。

    君子之交,清淡如水。

    「還行。」喻慈生嘴角微微帶笑,「在一個四季如春的島上修身養性。」

    病人總該多多休養,霍染因沒有多問,他很快切入主題,也就是這次自己來找喻慈生的用意:「之前我拜託你查的那個人有結果了嗎?」

    喻慈生抽出一張照片遞給霍染因,如果紀詢在這裡一定能一眼認出,那就是孟負山。

    「孟負山,男,29歲,首都公大畢業,之前在省城工作,三年前在一次出國旅遊後辭去工作不知所蹤。」

    他又抽出一張照片,這次是黃毛。

    「陳家和,他的哥哥叫陳家樹,除了明面經營著一家藥企,私底下也有從事一些藥物走私,有沒有沾毒我不好說,只能說你們不好抓。孟負山在半年前來到陳家樹的身邊,並在短時間內成了對方得力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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