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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霍染因將手插在兜里,迎著風站了好一會,直到臉上最後一絲溫度也被冷風吞噬。他輕輕說:「紀詢,你真令我失望。」
霍染因轉過身,準備離開。
但一隻手臂自後抓住了他,這隻手臂帶著巨大的力量降臨到他身上,他在霎時被這道力量鉗住,控制,他被拖著向後,他自下而上看見了紀詢平靜的臉,那臉在他面前一晃,隨後變成了一方下頷。
他向下墜去。
他第一次從這種角度看著紀詢,無比意外的意識到,紀詢的臉——當紀詢臉上不再露出憊懶輕浮玩味的笑容的時候,這張臉居然比他所設想的、期待的更加冷酷。
背脊空空如也。
身後是斷崖,輕薄的風托不住他,他向下墜去。
然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紀詢依然在推他。
紀詢要殺死他嗎?
就在這時,扯著他的手施加了反向的力量,他在斷崖的邊沿踉踉蹌蹌站穩了,只有斷崖邊的一小塊硬土地,在踩踏中破碎,散落的土塊接二連三朝崖下滾落。
紀詢拉著霍染因站穩了。
他微微垂眼,替霍染因整理被拽亂的衣領,散亂的衣領下,是一層在剛剛的突發事件中被激出的冷汗,紀詢的指尖擦過汗珠,指腹下的軀體猛然一顫,他像擦在了對方的神經末梢。
周圍沒有人。
但有眼睛,一輛輛車子,一株株樹木,甚至自山上刮來的一陣風,都長滿了眼睛,從四面八方窺視過來,同他一起,窺視霍染因;又同霍染因一起,窺視他。
紀詢看著喘息有些急促的霍染因。
「霍染因,你對疑似殺害妹妹的我,毫無防備。你總說我感情用事,讓我不要被感情的偏振片影響,被影響的真的是我嗎?你真的了解我嗎?不是你期待中的,假象中的我……是真實的我。」
「……」
「其實我也不夠了解我自己。」紀詢以尋常的口吻閒聊般說,「我們都不夠了解自己。所以我們似乎都做了曾以為絕對不可能做的事情。」
……我確實不夠了解紀詢。
凝視著紀詢的臉的的霍染因突然這樣想,此時此刻,他在這張熟悉的臉上看見了十足的陌生,當他長久地認真的思考之後,他終於意識到了。
紀詢的臉是一面鏡子,鏡子裡的容顏隨著外界的變化而變化,有時候這張臉更隨性些,有時候這張臉更放肆些,有時候這張臉又顯得溫情脈脈。
它們都不是這張臉,它們不過是這張臉上隨時可以更替的面具。
「不過霍染因,你選對人了。」紀詢又說。
「……什麼?」霍染因自恍惚中回神。
「你選對我了。」紀詢忽地一笑,篤定說,「霍染因,我會把真相帶給你。」
鏡子發生了水波似的蕩漾。
種種薄如蟬翼的面具合攏在這張臉上,共同繪製出一張由智慧與自信凝結出來的面孔。
一張絕不會讓人遺忘和認錯的面孔。
霍染因看得有些痴了。
一陣敲鑼打鼓的喪樂恰在這時響起,紀詢回頭,朝停車坪下望了一眼,他們交流的過程中,賓客已完成祭拜先後下山,只剩下死者的親屬,在喪儀人員的引領下,跟著棺材往火化爐去。
這是最後的時間,而後900°的高溫會將人體湮滅,只剩下一個小小的罐子,裡頭盛著猶帶餘溫的灰。
「霍染因。」紀詢說,「我剛剛想明白了一件事,但我不知道該和誰說,想來想去,只能和你說了吧。」
紀詢稍稍整理思路,開始敘述:
「剛才我們在說你的作業本。那就從作業本開始說吧。看到作業本前,我對你同暢暢共情的最大猜測,是你被父母家暴並曾被他們帶著一起赴死,只不過也僥倖逃脫,因而落下心理陰影。」
「看到之後,全新的可能出現了。
「人總是下意識的預設受害者,但實際上用煤氣殺人,你父母打開開關和你打開開關的可能性是平等的,不存在先後。
「正如在高爽的死這件事上,無論是遺書、加濕器、窗戶、毒物也不具備明確指向性。
「遺書既可以是卓藏英模仿的也能是高爽模仿的,加濕器沒有了指紋就不知道誰使用過,而智能控制的設定,同在一個屋檐下,哪怕是由卓藏英的手機發出指令,你也不能確認是誰設置的。而毒物,警方現在並沒有查到氰化物是怎麼拿到的。
「他們——卓藏英和高爽——有著同樣的殺害高爽的可能。
「莫耐把高爽所說的殺人理解為親手殺死卓藏英,但實際上這也可以理解為自殺,並嫁禍給卓藏英殺人。
「自殺的死亡保險一般需要投保人投保兩年以後才生效。
「今天我聽到一個故事,高爽在兩年前曾經想要回到社會參加工作,但是多方努力後失敗了。
「高爽和魏真珠不同又相似。
「她們的相似之處在於,高爽看上去過的很瀟灑但依然婚姻生活很苦悶。婚姻之間,除了像段鴻文那樣的熱暴力,也可以是不聞不問的冷暴力。
「高爽不像魏真珠,她曾經試圖想要擺脫這一切。
「她是一個全職太太,交友圈被極大的縮小,她就在遊戲裡追逐自己虛幻的感情歸屬。她也想要出去工作,工作是離婚並且負擔撫養孩子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