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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太陽將落,月亮剛升,天色混沌不明,但燈光次第亮起,天還沒徹底黑下,城市已經燈火通明。

    他們夾在在下班的車流中,回到警局。

    剛進警局,就聽見一道尖利的女音在走廊內迴蕩:

    「你們有沒有搞錯,我丈夫,趙元良,在家裡被神經病殺死了!就這樣丟下我們孤兒寡母死了!我們明明是受害者誒,沒人安慰就算了,為什麼現在網上所有人都在罵我們家?」

    「門口垃圾一堆,小孩上學被人指指點點,你們不管,行。那媒體含沙射影,自媒體直接指名道姓,這絕對算造謠了吧,趕緊把他們抓起來,聽到沒有?別說我丈夫不是殺人犯,退一萬步說,就算我丈夫是殺人犯,大家都殺了人,憑什麼我們挨罵,那個梁山,大家都可憐?所有人都瘋了吧!」

    兩人走進去,看見一堆人擠在辦公室中,為首的女人是趙元良的妻子,四十來歲,她燙著頭,穿著時髦的衣服,踩著尖尖的高跟鞋,她的話就跟她的鞋跟一樣尖利,讓在場的警察們都有些招架不住。

    警察們不說話,她的聲音就更大了,她如同勝利者一樣高昂著下巴環視周遭一圈,狠狠一拍孩子的肩膀,將一直老老實實呆在身旁的女兒拍得趔趄兩步:「死孩子你哭啊,你是不是傻啊,你不哭別人怎麼知道你有多委屈?」

    霍染因目光停留在女人打孩子的手上許久,開了口:

    「警察依法辦事,你丈夫的死亡,案件的進展,警方會和你溝通。出現人身騷擾,警方會出警,不存在我們不管的情況。你失去親人的傷心我們很理解。」

    他說:

    「但不要一面拿孩子當出氣筒,一面拿孩子當博人同情的槍。」

    辦公室里陷入短暫安靜。

    趙元良妻子轉頭看霍染因許久,發出一聲冷笑:「呵,你覺得我也是神經病是不是。你們警察看我發瘋當看戲是不是?哦,搞不好還在心裡也暗暗同情梁山,瞧不上我老公對不對。你們守護正義嘛……」

    她說著說著,情緒繃不住了,原本驕傲的表情還驕傲,但眼眶裡滲出透明的水光來,她的聲音提得更高,高到悽厲,悽厲得像是要將胸膛里的一切都喊出來。

    一切情緒,一切血液,一切內臟。

    「他死了!他死了!!趙元良他死了!」

    「你們他媽的要是當時把他抓了,把他判死刑,我還能死前見他一面。哦,現在算什麼?啊?算什麼啊——!我們不鬧,還默認我們必須接受這些旁人辱罵,因為他有罪,所以他死了全世界都不准我們哭不准我們難過是不是!我他媽死了丈夫還有錯!」

    趙元良的妻子拼盡胸膛所有說出了這段話,迅速委頓了。

    她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的四處環望,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或者正是因為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能做,而如此茫然。

    在場的所有警察心生悲憫。

    殺人者付出了代價,可其親屬只要不知情,都是無辜的。

    罪惡之旁的無辜,有時更讓人悲哀。

    周圍的親朋已經過來勸趙元良的妻子了,這些勸阻像是一陣風,吹燃了灰燼里的火星,女人看見桌上的墨水瓶,她直直盯著。

    霍染因眉頭微皺,他猜到趙元良的妻子想幹什麼,上前準備將人制止。

    但紀詢按住了霍染因。

    紀詢嘆口氣,開始脫外套。

    說時遲,那時快,妻子一把操起桌上墨水瓶,將裡頭的墨水潑向霍染因:

    「都是你們的錯!你們警察,才是現在發生的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事情發生的電光石火里,辦公室里的其他人像被按了暫停鍵,一個個呆滯如泥塑。

    只有水珠,還在飛速運動。

    唯獨已經預判到的紀詢慢條斯理一抖外套,將外套適時擋在霍染因面前,把掃過來的墨水大半遮住。

    嘩啦的聲音像是解禁的響動。

    辦公室內騷動起來,親戚朋友們都嚇壞了,七手八腳拉扯著趙元良妻子,一疊聲安撫阻攔著,其實這不太需要,剛才揮舞墨水瓶的動作耗盡了她身上最後的衝動,她蹲在地上,抱著女兒不住飲泣。

    女孩笨拙地抱著媽媽:「媽媽,不哭,爸爸不在了我保護你……」

    很快,情緒失控的妻子和孩子都被隨同前來的親朋帶走了,一切又平息下去,除了衣服上的墨水之外,只剩下依稀還纏繞在耳旁的悽厲叫喊。

    紀詢坐在霍染因辦公室的椅子上,他的外套扔在水池裡,用水泡著,而霍染因拿著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濕紙巾,替紀詢擦臉上濺到的幾滴墨水:「為什麼不讓我阻止她?」

    紀詢淡淡說:「情緒激動中想發泄一下,潑點墨水而已,就讓她潑吧,反正洗一件衣服的事情,又不是潑硫酸。不過下次真碰到有人想潑硫酸的情況,警察弟弟,你可要有多遠跑多遠,和你搭檔我忍受太多,唯獨看看你那漂亮臉蛋,算是一種享受,不能剝奪我的享受啊。」

    「……你忍受什麼了?」霍染因看看紀詢的衣服和手,「我家在附近,要去我家洗個澡換身衣服嗎?」

    「我去洗澡倒沒什麼問題。你呢?」

    「局裡還有事,估計現在走不開。」霍染因如實回答,「我把鑰匙給你,你隨意,想用什麼都可以。」

    「你不在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紀詢嗤笑,「自娛自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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