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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7:30:57 作者: 楚寒衣青
    *

    寧市的酒吧一條街,總是城市最後熄滅燈火的地方。

    這裡火樹銀花,人群熙攘,哪怕是隆冬肅殺,它也呈現出春暖酒濃。

    紀詢走到海豚酒吧時,正好看見兩位穿制服的警察在同酒吧經理說話。

    紀詢沒有上去湊熱鬧。他繞了一個小圈,來到酒吧的後門。他經常出入這裡,知道這一帶的所有地形,也清楚海豚酒吧的後門在那裡。

    酒吧的後門,有條傾倒垃圾的小巷,其正臉有多燈光璀璨,這裡就有多晦暗不明。不知哪裡來的野貓野狗,盤踞在垃圾桶上,用發黃髮綠的眼睛刺著他,與其說它們是生物,倒更像是生物形監視器,於不動聲色間監控一切。

    紀詢路過這些,在心中默數一二三。

    前門有警察,如果曾鵬正在海豚酒吧,如果他心虛,那麼……

    「哐當」一聲響,海豚酒吧的後門打開了,一個戴著棒球帽,身材微胖,身高不矮,視覺上頗有分量的男人走了出來。

    這男人明明頗為高大,卻彎腰駝背,勾頭縮肩,走路還有點趔趄,整一個被殘酷的社會壓彎了腰的可悲分子,他和紀詢打了個照面。

    小巷幽深,只有遠處遙遙的燈光和天上疏漏的月影。

    陰暗是很好的保護色,它在人和人間隔出安全的距離。

    就在兩人插肩而過的時候,說巧不巧,一輛路過的車射來兩盞遠燈,同時將他們照亮。

    紀詢看著低頭的棒球帽,冷不丁說一聲:「曾鵬?」

    男人身體顫了一下,沒有回頭,他兩手提著一個大大的黑色塑膠袋,往前邊的垃圾桶帶。

    紀詢又說:「奚蕾。」

    車燈離去,黑暗再度合攏。

    當光與暗完成交替之際,棒球帽放下手中垃圾袋,彎腰之間,衣服提起,露出腰側。

    黑暗裡,冷光一閃,是刀尖!

    冰冷的刀尖帶起灼燙的熱度,熱度不來自體外,而來自體內。

    攀升的溫度點燃了紀詢的血液,沸騰的血液在蒸煮他的骨頭,這剎那之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連呼吸都充斥著鐵鏽的滋味。

    第四章

    「殺人了!」

    尖利的女音像一柄小刀,扯破了由燈光和醇酒織成的溫情脈脈的夜幕。周圍的人群滯了滯,接著像是被同一個遙控器控制那樣,集體扭轉脖子,朝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兩個剛剛詢問完酒吧經理的兩位警察反應最快,他們衝到了女音響起的位置,看見一位女侍應戰戰兢兢貼牆站立,她嘴巴張著,臉上一片空白,木愣愣的眼睛直直盯著前方小巷,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叫著什麼。

    她的前邊,小巷的深處,一道蜿蜒的暗紅液體緩緩流出,液體的盡頭,有兩道黑影,一道面朝下倒在地上,另外一道俯壓在上。

    「住手!」

    「放下武器!」

    兩位警察厲聲喝止,拔出武器指向前方,同時打亮強光電筒。光線驅散黑暗,現場情況這才分明,只見現場兩人體表並無明顯傷口,周圍有武器,是一把水果刀,丟在距離兩人五步開外的地方,刀身光亮,也並無血跡。

    至於地面上的暗紅色液體,來自地上的一個破損便利袋,看著像是……

    「火龍果汁。」

    紀詢鬆開曾鵬,舉起雙手,慢慢站起來,面向警察:「你們來得正好,我要報警,這麼漆黑的巷子,這人掏出刀子,真是太可怕了。」

    警方並沒有放鬆,他們飛快掃了眼現場,厲聲問:「你是從背後把他撲倒在地的?!」

    紀詢頓了下。

    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很簡單,他看到刀光,先下手為強,將人撲倒控制;嚴格責任認定的話,是他先打架鬥毆。

    「誤會。」

    但這時候,面朝地面的曾鵬突然開口。他撐起身子,一隻手臂垂著,動作遲緩的拍拍衣服,看著像是受了傷。但儘管如此,他依然諾諾連聲:

    「都是誤會,我沒注意把廚房刀帶出來了……不麻煩警察,我們私了,私了。」

    兩位警察互相使眼色,曾鵬低著頭,但沒有用,在他爬起來的時候,明亮的手電筒,已經清晰明白照出他的臉。

    正是他們要找的嫌疑犯。

    「……都回局裡一趟。」

    *

    最終,兩個人都被帶回了警局。紀詢被安置在刑偵二支里,但太晚了,沒人搭理他,只有個白天在案發現場看見的眼鏡刑警,對著電腦飛速敲鍵盤。

    紀詢摸出手機,給夏幼晴分了條消息說明情況,又打開遊戲,有一搭沒一搭打著。

    倏地,一陣椅子拖拉聲傳到耳旁。

    紀詢手臂被人扯起,帶著清涼藥膏的手指直接抹上他腕側的傷口。

    這點傷口他自己都沒發現,有這雙利眼還這樣不見外的,除了一個人,不做他想。

    「嘶——」紀詢手臂一抬,避開了,「輕點。」

    「幫你塗藥還這麼多話。」塗藥的人鬆了手,雙肘壓在桌面,上身微傾,一雙明銳雙目看過來的時候,自然柔和了視線,「小巷繳個普通人的械都擦破皮,太弱了吧。」

    紀詢目光自上向下掠過坐在身前的人。

    對方衝鋒衣、馬丁靴,做著隨時能衝上第一線的便裝打扮;他劍眉星目,薄唇微抿,剃著個精神的寸頭,因而耳下頸側一處缺了塊肉的猙獰傷口便完全暴露出來,破壞了他頗為俊秀的輪廓,導致他不說話時,整個人都顯得陽剛肅穆、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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