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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6:49:24 作者: 雙南狸奴
楚安歌用眼角餘光,瞥著越來越多破土而出的屍體,她將目光又移到了花亦云的身上,二人相距十步。
要想從這群屍體手下活著出去,她需先「擒王」。
被楚安歌的話刺痛,花亦云笑聲逐漸瘋癲,布滿紫色紋路的臉上淚水斑駁,她嘶吼道:「濫傷無辜?世人憐無辜,何人憐我花家,我花家又何其無辜!我最噁心你們這群自詡正義的人。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資格說我?」
轉瞬間,鈴響下活死人的動作變得異常迅速,齊齊轉頭朝著她張牙舞爪撲過去。
銀光自眼底划過,楚安歌衣袖翻飛,左手挾劍在腐屍黑血里淌過,浪潮般屍流也沒能吞滅她。
楚安歌睫毛微顫,持劍從容,劍鋒吻在花亦云喉間,輕顫的手仍然暴露了她身體不如表現出來那般好。
脖子處冰冷刺痛,花亦云臉上的表情抑制不住地震驚,驚訝於楚安歌深藏的武功,竟然連自己操控的傀儡也敵不過。
花亦云伸手緊抓住那柄抵在自己喉間的劍,染了滿手血腥,恨恨道:「我不會輸。你剛剛殺他們的時候就已經中了我下好的蠱,殺我你也活不了,哈哈哈哈哈。」
小小的綠螢飛蟲從楚安歌胸口衣物飛出,一陣悸痛席捲她四肢百骸,疼得她近乎握不住手中劍。
眼前人望著自己,目光溫柔而堅定,不是憐憫,亦沒有殺意。
花亦云眸色微動,似憶起初見時楚安歌是那個願意彎下腰遞給自己手帕的女子,與她平視,聽她說話,甚至願意毫無條件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家」的人。
蓄意接近的心如同在暗無天日洞壁里生長的藤蔓,掙扎求存,卻突然於某個時刻被照入一道微弱的光,那是她求而不得的、貪戀的溫暖。
楚安歌費力道:「我從未想過要殺你,前來赴約只是想見你。如果坊間傳聞屬實,花家世代護佑一方百姓。那麼身為花家後人,你為何會變成這樣,為何會做下這些惡事?」
花亦云不說話了,沉默半晌她鬆開握住劍鋒的手,垂下頭低笑了起來,笑聲里夾著低聲抽泣。
「為什麼?」花亦云仿佛在自問,她背過楚安歌,伸手揉碎了身邊開得正紅的斷腸草,似詢問,又似感嘆道,「姐姐,你告訴我為什麼?」
「為什麼我花家與人為善就活該被滅滿門,為什麼明鏡高懸的地方還不了我花家公道,為什麼我要俯首順從、滿手鮮血才能換得苟延殘喘?」
句句質問,往事在花亦云口中被一幀幀鋪開。
花家乃巫族之首,擅蠱、製毒,卻從沒有將這些用在歪門邪道上,反倒常以巫醫身份救死扶傷。
平靜的日子在花亦云六歲那年被迫結束。花老爺結識朱家老爺,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朱家老爺已被衛良收買,甚至受命慫恿自己用人煉蠱,煉一批不死不傷的傀儡供人驅使。
花老爺自是不從,於是朱家老爺和衛良覬覦花家的秘術,又恨其不識時務,就借山匪之亂屠了花家滿門,唯剩被爹娘關在暗室里的花亦云得以留存一命。
一夜之間,花亦云家破人亡。
待她從屍山火海里爬出來,恰逢被寧遠安插在衛良身邊的暗探收拾殘局,暗探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花家小女。
花亦云跟隨暗探離開,她欲報官,她那時還不知道是何人在害花家,她天真以為只要報官,鄉民們口中的青天大老爺就可以還她一個公道。
也許是想讓她認清現實後好死心塌地為自己做事,淮陽侯默許了暗探回報她欲報官之舉。
沒有任何倚仗,她跪在衙門裡寸寸叩首,直磕得頭破血流不僅沒換回公道,還換來了縣官一頓冷嘲熱諷。
她仍記得當時抬頭看著那明鏡高懸四字,何其刺眼。
後來,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淮陽侯身邊,變成一個連她自己都厭棄的儈子手。
以活人、死人養蠱,再施秘術控其殺人。
為了活下去,花亦云答應為寧遠煉傀儡,不惜用自己身體作為母體養蠱,這讓她身體永遠停留在五六歲的模樣。
數年如一日,她如骯髒發臭的蛆蟲生活在暗無天日
的角落裡,承受著非人折磨。
直到一年前,花亦云找到奶娘,故意讓衛良借盲眼奶娘威脅她,讓他認為自己是有人質在他手上才不得不為他所用。
實則她是受寧遠之命潛伏在衛良身邊,一旦衛良的人有異動,她便隨時替寧遠除掉這些不聽話的人。
也是在衛良身邊的日子,她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替仇家殺人,無論是寧遠還是衛良,自己都被他們利用、玩弄在股掌之間。
當她再次看見害死她爹娘的朱家心安理得占有本屬於花家的一切,她心底愧恨如潮湧,壓垮了她身上的最後一絲理智,讓她明知還不是報仇的時候,仍然驅使傀儡屠了朱家滿門。
「姐姐,我見過阿爹阿娘救死扶傷,我也曾在神廟同山神說過我想成為那樣的人。
花家救過幫過那麼多人,但是當我想為花家求公道的時候,他們在哪裡,你們這些自詡正義的人又在哪裡?無人救我,無人救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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