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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6:49:24 作者: 雙南狸奴
白裴衍翻來覆去看了數遍密卷,面色鐵青,看向咬著筆的楊澗道:「不對。」
「白大人,白祖宗,我們已經坐了兩個時辰了,這份密卷都要被你翻爛了,還有什麼不對?」
楊澗對上他冰冷的目光,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隨即有氣無力地取出口裡咬著的筆,伸手接過白裴衍遞過的密信和相關證據。
「這些證據看起來雖然很多,但是實際上能證明淮陽侯府一族叛國的實證只有淮陽侯父親調兵遣將的密函、通敵的信件和副將的口述這三樣。」
「阿衍的意思是這些證據不足以定罪淮陽侯的父親敦親王。」
證據不足的情況下淮陽侯一族被誅,說明背後有人授意而為,根據民間的傳聞最大可能就是先帝,如果促成淮陽侯一族被誅的人是先帝,那淮陽侯為何要幫仇人兒子奪位,這樣想來也於理不合。
白裴衍目光深邃銳利望向楊澗手裡的密信,轉動手中的扇子,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楊澗當年主審此案的人是誰?」
「此案為兩司主審,大理寺這邊主審此案的好像是前大理寺卿宋懷,不過這老頭咳……這位大人已經駕鶴歸去多年了,咱們現在就是想找人來問也沒用。」
楊澗聽到白裴衍的話,努力地把腦子轉了一圈,可算從細碎的記憶里找出那麼個人。
「哦,對了,宋懷有個獨子叫宋閒,今年參加春闈得了榜眼,被授予翰林院編修之職。」
白裴衍摺扇輕攏,在掌心一敲,眉頭緊緊皺起。
原來是他。
聽聞今年太子在春闈後私下拉攏人,聖上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太子沒想到的是新進的榜眼連拒了他三次。
*
翰林院內紅牆環護,綠柳周垂,山石點綴,清流涌動,池下幾尾錦鯉嬉戲。
白裴衍截住宋懷去路,攏扇作揖,眸色間透著疏離和冷漠,嗓音低沉道:「宋大人,我二人有要事想與大人商議,大人借一步說話?」
雖然是問句,但語氣不容拒絕。
宋閒眼底涌過一絲驚訝,他與白裴衍同朝為官,卻各司其職,並沒有打過交道,但也在同僚中聽了此人不少奇事妙事。如瓊林宴里出口成章深得皇帝認可;南淵朝堂老一輩最重身世背景,白裴衍非世家出身,仍然能夠屢破案件坐穩提點刑獄公事這個位置。這些事情都讓他對眼前人多一分欣賞。
白裴衍身後忽然探出一個腦袋,楊澗鳳眸流轉,自然熟絡:「宋大人放心,我二人要問的是私事。」
「二位隨我來。」宋閒聞楊澗所言,不似太子那般為拉攏他入派系,稍寬心。
宋閒將二人引到自己的院子裡,穿過大廳素雅的山水屏風,就是他日常會客的圓桌,雕花西窗外隱約可見柳條點水、波光粼粼的清幽之景。
「二位大人隨意落座,此地乃我居所,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宋閒屏退了屋內的書童,頂著楊白二人的目光,宋閒神色微微緊張,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壓了壓心緒。
似是看出了他的緊張,楊澗搶先道:「宋大人,阿衍與我手上有個案子與令尊相關,還望大人相助。」
「我爹?」宋閒捏緊手中的杯子,垂眸繼續道,「二位請說。」
「昔年經令尊的手辦過一樁叛國的要案,株連如今的淮陽侯全族九百多口人,令尊可和你提過此事。」
白裴衍上前與楊澗並排而立,見提及此事宋閒身體一震,臉色蒼白,羽睫顫抖,白裴衍心道他果然知曉一二。
宋閒心中一緊,腦中浮現宋懷臨終拉著他的手告誡他,入朝為官後避禍為先,低下頭看著茶杯中暈開的漣漪,眸色掙扎,幾番欲開口,仍然什麼也沒說。
「敦親王是被構陷。」白裴衍語氣肯定,面色平靜繼續道,「是宋懷?」
「不是!」
宋閒驟然抬頭,身子劇烈抖動,忿忿地看向白裴衍,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楊澗聽出了白裴衍又在詐話,再看著宋閒的反應,忍不住接話道,「那你知道是誰咯?」
「宋大人,敢問你可還記得翰林院門前所立石碑上的字?」白裴衍起身背對著宋閒望向西窗外,聲音涼薄而堅定,「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聲音傳到宋閒耳中,與印象里石碑上的字逐漸融合在一起,是學子們的理想和初心。他知道白裴衍是在問他是否還記得初心?
宋閒胸口壓抑著悲慟,五指逐漸攥緊,片晌後下定決
心顫抖開口:「白大人所言宋閒懂了,白大人你並非大理寺的人,何必執著將此事調查到底?」
楊澗插話道:「雖然事涉前朝,但是按照我朝法度,疑獄需先經提點刑獄司詳察、大理寺詳覆。」
「宋大人此言差矣,掃盡世間不平事,本就是大理寺與提點刑獄司職責所在。」白裴衍環臂抱胸,倚靠在木柱子旁,冽然不羈,聽著楊澗的解釋,低聲一笑,「這案子既然到了我手裡自不會讓真相被埋沒,縱我不死,此事不休。」
宋閒見他半個身子匿在陰影里,錦衣華服,腰間獸紋白佩隨屋內灌入清風而鳴響。
其實他心裡是害怕的,他記得父親的叮囑避禍為先,但他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所有的猶豫懷疑都被一句「縱我不死,此事不休。」打破,他嘴上沒說話,心裡倒是認可白裴衍,白裴衍會為了心中的道義而行,他是俗人,說不出不懼生死這樣的話,也註定成為不了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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