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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6:45:40 作者: 安寧丸
「穆淮章!」柴母叫住了正要離開的穆淮章,有些猶豫,「那林木?」
穆淮章現在給不了她答覆,因為誰也沒有給過他關於柴扉的任何答案?沒有一個人說過,會保護柴扉,不讓柴扉受委屈。所以,穆淮章同樣給不了她答案。
也許是老天覺得他已經夠慘了,沒再給他加上最重的一碼,也或許是他這一番的殫精竭慮終於騙得老天的一星垂憐,柴扉真的等到他了。
柴扉一臉蒼白,蜷縮在救護車那個小小的擔架床上,看起來虛弱又無助。穆淮章摩挲著他冰涼的指尖,一遍遍地在心裡祈禱,不求別的,就求柴扉別走那麼快。
難怪人世間會有那麼多虔誠的信徒,還不是因為眾人皆有求不得。
……
春色換,窗外的景色也多變了樣。
柴扉再次醒來的時候,沒想到周遭的布置都變了,窗外的綠野黃花盡數變成了烏壓壓的天色,窗口靈動的風鈴聲也換做了木訥的心電記錄儀的「滴滴聲」,屋內那放著一瓶「浪漫」的木質床頭櫃也換做了冷冰冰的鐵質床頭。
那瀰漫在屋裡的花香,更是被刺鼻的消毒水味吞噬殆盡了。
「這……」是在醫院?柴扉不適應地抿了抿嘴。
「柴扉?」他好像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聲音,熟悉到讓他的瞳孔為之振動,熟悉到他被儀器夾著的手指不停地發顫。
是——
穆淮章?!
「你醒了?」那人無所覺地貼過來,目光鎖在柴扉靈動的一雙眼裡。
「是…你?」柴扉的嘴努力地翕動,虛弱地吐著字。
那人也不知道聽清沒有,但總歸說的話是對上了,他握著柴扉冰涼的手,貼在自己溫熱的臉頰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是我,是我,柴扉,是我,穆淮章。」
柴扉大概自己都沒發覺,他的眼眶完全紅了去,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難過的情緒從眼裡蔓延開來,跟著淚劃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那冰涼的手指也似乎被穆淮章的淚水燙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誰的淚先落,就像他說不清這場愛情里是誰先動了心,也說不清到底是誰愛誰多一點,更說不清「再見,穆先生」這幾個字,是好,還是壞……
「穆…先生。」
他努力抬手去夠穆淮章落在的淚,柔軟的指腹擦拭過穆淮章的淚痕,又仿佛被那突然流下來的淚水燙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縮手,卻被穆淮章攔下來,握緊了,緊貼在穆淮章自己的臉頰上。
「別怕。柴扉。」
穆淮章用了他一生的溫柔來勸柴扉。
柴扉也用了所有的力氣來掙脫,掙脫這觸手可及的溫柔。
他是膽小鬼,是退堂鼓十級選手,是寄人籬下久了不敢喊疼的小孩子,是從來有委屈都自己受著的不會告父母的啞巴;他為什麼不怕?
他怕死了。
他現在那小星球里放著的只有穆淮章這麼一朵玫瑰,他怕別人來偷了這朵小星球上唯一的春色,又怕自己太過貧瘠的一塊地,給不了玫瑰長久,又怕這花兒努力綻放,物極必反。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一朵玫瑰卻早就紮根在這裡,還變作了一片春色,籠罩著他這一處貧瘠。
「手術很順利,柴扉。我們有以後了,有今天,明天,後天,有今年,明年,後年……」穆淮章的吻落在了柴扉掌心那綿長的生命線上,「柴老闆,你說,我們這算不算是『再見』了?」
穆淮章的話音很輕,像是怕吵著柴扉一樣,柴扉卻字字清晰地聽進了耳朵里。
他的目光卻突然鎖在了穆淮章的額頭眼角,窺看著他喜悅下的疲憊,和那次照片裡看到的疲憊如出一轍,只是眼前被喜悅掩蓋了。
柴扉捏了捏穆淮章的手,微微張嘴,提醒道:「你,累了。」
穆淮章倒是自信的很:「我不累。」
原來柴扉都沒發現穆淮章會說這麼多話,他就貼著他,和他絮絮叨叨地說,說了好多,說了他怎麼把林木送了進去,說了他回去看了老貓,但是老貓應該被是被媳婦拐走了,很難得能見上一面;說他把柴扉喜歡看的書都搬回了家裡,學了好多的情話;還說他在柴扉住的鄉下遇見了兩個孩子遛狗,那狗還老來他的輪胎下面撒尿……
說了挺多,多到穆淮章熬不住了,就趴在柴扉的床頭,睡了過去。
日光從雲端漏了一束下來,透過窗,落在穆淮章的發頂後背上,還有一段落在穆淮章側躺的臉上,柴扉怕日光太亮,晃了夢中人的眼,他微微伸手,替他接了一段日光。
好像他能為穆淮章做的,只有這麼一點,細枝末節的舉動。
「穆先生……」
至於穆淮章為他做的,他不用細想都可以猜到大概了,他遠赴大洋彼岸,要林木鋃鐺入獄,他日夜兼程,要回來陪柴扉過年,他要在柴扉以為沒有希望的時候,拼命給他找希望,他要在柴扉嘴裡說著的「再見」就是「再也不見」的時候,把這「再見」變成「再次相見」。
他的一腔孤勇,好像真的有一天,戰勝了柴扉這二三十年積攢來的懦弱。
柴扉托著掌心的那一段日光,送到了穆淮章的眉間,光陡然落下,驚動了那緊鎖的眉頭,但柴扉輕撫過去的手指,又讓那眉頭漸漸鬆開來。
柴扉勾起了唇角,輕悄悄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