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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6:45:40 作者: 安寧丸
他倔強地挺直腰背,努力把心裡的想法表達清楚,反倒不像是要說服穆淮章,而是要說服自己。
穆淮章覺得他今天流的淚已經夠多了,又怕他累,在他說完那番話以後,將他摟在了懷裡。
穆淮章也有很多話要說,也是珍而重之的一些話,但他想讓柴扉躺下來,放鬆一些。
這病床哪裡有家裡的大床舒適。其實,就那麼逼仄的一塊兒地,要容下兩個身高腿長的男人,也,挺難的。
儘管蜷縮著,穆淮章依然表現得很輕鬆,以求能讓柴扉也隨著他的情緒,放鬆一些。
「穆先生,我挺怕的。不是有點了,是很怕了。」
穆淮章覺得柴扉是個滿分演說家,因為他說的話,比任何人說的都真,真到連穆淮章自己的骨子裡都像在跟著他疼,跟著他怕。
但是到底怕什麼呢?怕死?還是怕死了之後,就再找不到下一個像他這樣的人?
不對。
穆淮章給不出答案,所以他想聽聽柴扉的答案。
「嗯?」穆淮章捏起柴扉一根小指,將那飽滿的指肚揉搓著,「怕什麼?」
「怕很多,」柴扉頓了頓,「小王子小時候怕黑、怕蟲子、怕打針,長大了,怕獲得,也怕失去。」柴扉被他捏得覺得癢,抬手離開撫上穆淮章的臉頰,「現在柴扉,怕有一天,要跟穆先生說,再見。也可能是再也不見了…」
穆淮章垂頭與他對視著,極力不讓熱辣的眼眶流出淚來。
再也不見了…
這話說一次比穆淮章說三萬遍「我永遠愛你」還刻骨銘心。
他模糊地看到,柴扉提了提嘴角,眼裡故作淡然的笑意,把穆淮章的孤勇,短暫的變作了兩個人的奮不顧身,繼續說道:「不過,跟你在一起之後,我從你那學到個道理,怕與不怕,都無法阻止結果的到來,我們能做的,就是努力吧。」
穆淮章張口想說些什麼,柴扉卻點住了他的嘴唇:「聽我說。」
「你是比我勇敢的,一直是。所以,如果真的到了道別的那一天,穆先生,我允許你傷心也允許你哭泣,但只給你半個月的時限。半個月之後,答應我,繼續做回戰無不勝的穆淮章。」
柴扉好像累極了,又要把穆淮章的孤勇拆了封還回去,他甚至想就這樣迷迷濛蒙地睡過去,但仍強撐著睜開眼睛,把要說的那些話說完:「忘不忘記我,都好,你只要知道,風起了、雨落了、花開了,就是我來了。」
春去秋又來了,只要世間的一切還如舊,就是我來看你了。
這大概就是柴扉在巷裡掛風鈴,買新花的緣由吧,世間萬物,都會留下它的痕跡,而這些痕跡,都被柴扉說成了守著他的象徵…
他的小王子,總是這樣,讓人想捧著臉好好的親上一口來回饋他字裡行間的柔情。
穆淮章終究還是沒能阻止眼淚落下來,淚珠順著他疲憊的眼角滾落,落在潔白的寢具上,很快消失不見。他看到柴扉眼神鬆散下來,聲音漸弱,再次陷入迷濛的睡眠中去。
穆淮章極輕極輕地順著柴扉的輪廓撫摸他的頭髮、臉頰,儘量與他靠得近一點,在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距離停下來,生怕會奪走了本該被他呼吸到的氧氣似的自己卻屏住了呼吸。
穆淮章自嘲般地想,莫非是他這小半輩子心氣兒太高,把能抓到手裡的都抓住了,老天覺得給他已經夠了,就不再給他了?可穆淮章別的什麼都不想要,就想要一個柴扉。
真真是個人生至苦啊。
柴扉這一覺睡得並不久,似乎只是迷濛了一下,很快就醒了過來。他醒來時,穆淮章還與他一同躺著,兩人保持著面對面的姿勢,額頭相抵著。
「醒了?」穆淮章沒有睡,他最近睡眠很少,大多是困極累極了才能在柴扉睡著以後睡一會兒。
「嗯,醒了,是不是該起床了?」
「都可以,如果想亮一點,我就去開燈或者拉開窗簾。」
「不用,這樣挺好。」
「好,那就這樣。」穆淮章伸手夠了保溫杯讓柴扉喝水。
柴扉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就說不想喝了,一會兒還要去廁所,麻煩。
穆淮章也不催他,只自己記得少量多次地提醒他就好了。
「柴扉,你醒了嗎?」穆淮章明知故問,不過是給自己一個開始,雖然早就決定要和柴扉談一談,但事到臨頭,他那張靠著吃飯的嘴皮子,卻沒有先前那麼靈了。
「嗯。」
「我也有一些話要對你說。」
其實如果剛才柴扉沒有睡著,穆淮章會在與他交談的過程中流下淚來。但現在,穆淮章已經在短暫的間歇中收拾好了那些悲觀無助的心情,就像柴扉說的,他現在必須得是那個戰無不勝的穆淮章。
「或許你覺得我也得坐起來,鄭重地告訴你?」穆淮章開了個小玩笑,輕輕落下一吻在柴扉額頭上。
「哈,不用,你舒服就好。」柴扉許是覺得癢了,用自己柔軟的頭髮在穆淮章下頜磨蹭著,像他從前總是做的一樣。
「嗯,柴扉,我雖然算不上是個意志堅定的人,但請你相信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去接受生命中必然會遇到的這些苦難。求不得也好,愛別離也罷,降諸於我身的,我無法逃避的,就一定能夠接受。所以,不要為我擔心,也不要為我流淚,這是我的選擇,也是我的人生,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