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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6:45:40 作者: 安寧丸
視頻里的老貓翻著肚皮曬在秋日的暖陽下,睡得坦然。它還是一貫的優哉游哉,人間的疾苦與它無關,它只管用自己的慈悲去普度疾苦之中的人們,聊勝於無。
下午柴扉和穆淮章鬧了一會兒彆扭的,因為穆淮章問好了醫生,說是可以讓他進去陪同,但柴扉卻執意要自己去做檢查,而穆淮章執意要陪他一起進去。
柴扉本性隨和,從來沒有對穆淮章這樣堅持過,當然穆淮章也從來沒有堅持不同意柴扉過。柴扉說那些小孩子做腰穿,都不讓家長進去陪著的,他都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更不能讓家長陪著,人家見了要笑話。
他半開玩笑得用眼角覷穆淮章的臉色,那是讓穆淮章心疼的小心翼翼,和藏都藏不住的依賴與擔憂。
穆淮章自然知道柴扉的擔憂是什麼,他平白消失了好幾天,正是在柴扉最需要他的時候。放在誰那裡,都會猜測,穆淮章是不是不再在意柴扉,更別提敏感多思的當事人了。
其實,他哪裡是不在意,他是太在意。在意到方寸大亂,失了章法。
「那我總要離你近一點的,就在門外,總是可以的吧?」穆淮章捨不得再逼他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臉上帶著明目張胆的「你要再不同意,我可就真的不同意了。」
柴扉這才鬆了口,同意穆淮章給他換上後背系帶的大褂。穆淮章的手順著大褂後背的縫隙鑽進去,在他骨節分明的腰上撫觸著。光是想像著這裡將要有很長的一根針扎入骨髓,穆淮章就已經開始心疼了。而他一貫怕疼的小王子卻要獨自去面對那冷硬的鐵,和刺骨的痛。
他吻住柴扉後頸,將他罩在自己懷裡,盡力讓自己表現得不那麼緊張,「你這麼勇敢,就顯得我很沒有用處,那我就在門外等著。」
柴扉笑了,「知道總會過去,就不會那麼難熬,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嗯,是,你最棒。」穆淮章笑得坦然,只是心裡卻沒有他面上那麼輕鬆,「總會過去的」他這樣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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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兩個人依然擠在一張床上,面對面挨著睡。即便柴扉一直沒說疼,但被推出來時煞白的臉色騙不了穆淮章,醫生也多次叮囑要小心照顧。穆淮章只得把那些擔憂和焦慮都藏起來,小心翼翼地照顧著他的生活。
骨髓化驗出結果需要時間,穆淮章拜託了相熟的醫生,結果出來要第一時間發消息給他。
即便如此,穆淮章卻一直沒敢去看手機,甚至連點亮屏幕去看一下時間都不敢。他怕突然跳出來,亮在他眼前的那則消息,宣告的結果是蛛絲的斷裂。
然而,怕,並不能阻止結果的到來。
就在穆淮章小心翼翼地抓起了柴扉的手指,準備放在唇邊輕輕吻一吻時,放在枕邊的手機亮了。
「……確診IgG型多發性骨髓瘤……」
這則消息的每個字,穆淮章都認識,可他又一個字都看不懂。唯有這最後一句話,「確診,多發性骨髓瘤」。
他懷著最後一絲僥倖翻遍了這則消息,想知道,哪怕是惡性疾病,如果是早期,也算是上天眷顧。
可還是沒有,上天並沒有赦免他的罪,毫不留情地給他降下到苦難,自然也未能給他降下一絲救贖。
很快對方又發來了第二則消息,「中期,建議儘快採取積極的治療方式。」
穆淮章瞪著眼,麻木而又僵直地給對方回復,「收到,謝謝,辛苦。」
只是,對方的辛苦有穆淮章來感謝,誰又能來將穆淮章從這漫無邊際的苦難中撈一撈呢?
柴扉才三十歲,他靜時是這樣的好、鬧時又是別樣的好,他笑起來是夏花燦爛、怒起來是秋風蕭瑟。這樣生動的柴扉,在穆淮章這裡是最最珍重的存在,怎麼能呢?
他還有很多路沒走、還有很多歌沒唱,他還沒有陪穆淮章到老……他怎麼就生病了呢?
穆淮章以為自己在拘留所時已然做足了心理準備,事到臨頭才發現實在高估了自己。利刃落下之時,穆淮章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在這剜心之痛的煎熬中不落下淚來。他怕驚動了柴扉,又不敢出去,只得自己下了床,顧不得尋一把椅子,就地蹲下,仍握著柴扉一隻手,咬緊了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只是淚水,是怎樣也止不住的。
從四合暮色到天光微亮,穆淮章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腳腕很痛,恰好是他現在正需要的痛。他唯有用身體上的疼痛刺激著他接受這個殘忍的現實,用痛苦壓抑著對上天不公的滿腔悲憤,用痛苦去接受痛苦。
或許是因為前人已然都經歷過這些苦難,才會在歲月長河中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嘲弄,「只有人享不了的福,沒有人受不了罪」。
穆淮章終究還是在柴扉醒來之前收拾好了自己。流過了淚,他便將臉擦乾;蹲麻了腿,他就在房間裡輕聲踱步。直到他確定,可以在柴扉醒來時,再給他看到一個戰無不勝的穆淮章之後,他才重新躺下,仍握住柴扉一隻手,閉上眼,等柴扉醒過來。
所以,睡醒了的柴扉,看到的是過了一夜,下巴冒出些粗硬胡茬的穆淮章,正平穩得睡在他身邊。
「穆先生,該起床了,一會兒醫生來查房。」柴扉又得了個好覺,精神很好,至少穆淮章看到的是這樣。
作者有話說:
心疼,心疼,還是心疼。但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