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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6:45:40 作者: 安寧丸
    穆淮章仿似溺水之人於滅頂之中攫住了唯一可以救命的稻草,在女孩檢查柴扉狀況時他屏住呼吸,生怕一點聲響會吵到人似的,一聲不吭。

    他只把眼神緊緊鎖在柴扉身上,看著那個面色蒼白的人,明明早上從家裡走的時候,他還是那樣活潑,滿心歡喜,像個要去參加聚會的孩子,現在卻頹唐成了這副模樣,比這個城市的夏秋變季來得還快。

    女孩動作很輕,翻看了柴扉的眼睛,大致檢查了他其他的生命指標之後,脫下身上的外套搭在柴扉身上:「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病因不明,不要著急,剛剛堵車的時候,我看到馬場山下就有個醫院,而且這裡會配備醫生的,你要實在不放心,可以先叫馬場的醫生來看看。」

    「不不不,不要再浪費時間,等車來了,送他去醫院。」

    穆淮章給柴扉帶得風衣早就因為跑動而掉在不知什麼地方,女孩輕柔的話語和帶著暖意的一件外套終於讓穆淮章一直緊繃著的心稍稍安定下來。他這才後知後覺得想起該對人說聲「謝謝」,也認出了眼前的女孩是剛剛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

    雖然跑馬道不讓開車,但女孩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很順利就把穆淮章的車開過來,一起來的還有馬場的負責人。

    林木和祝瞳這時才打著馬閒庭信步一般地追上來,大概唯一能體現出著急的只有他那故作緊鎖的眉頭。見穆淮章抱著柴扉上了車,林木和祝瞳說了兩句話,把馬交給服務生,自己也跟著走了。

    一直到把柴扉送進急救室,穆淮章耳邊的轟鳴聲都沒有落下。急救室外的眾生皆苦穆淮章旁觀過,但沒有經歷過,甚至都沒有想像過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滿身都是在馬場沾上的泥土和草屑,眼鏡丟了,手機也找不到了,渾身的肌肉因為緊張和過度施力而痙攣著。

    他蹲靠在急救室外的牆角里,為求穩定而無意間擺出雙手抱頭的姿勢,像是已然被命運的大手擒住等待宣判的罪徒。

    但他又比誰都虔誠,在心裡默默祈禱著。

    該祈求什麼呢,求柴扉好,求柴扉無病無災,求柴扉能馬上就站在他面前,喊他一聲——

    「穆先生?」

    不知道為什麼,穆淮章覺得自己有點異想天開了。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的想法異想天開,還是在笑什麼。

    他把目光移開,最後落到著自己的腳尖,腳下這雙是柴扉昨天給他才從洗鞋店取回來的,原本是鋥光瓦亮的皮鞋如今沾滿了污泥,他還記得柴扉當時就站在門口鞋櫃邊,指著鞋說:「你的那幾雙皮鞋都拿回來了,也沒多髒非要拿去洗,洗鞋店的阿姨都說我了,讓我下次給你擦擦,就不用拿去洗了。」

    然後,然後穆淮章問他:「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柴老闆現在要改行給我擦鞋了?」

    再然後,穆淮章笑了笑,他記得柴扉嗔了他一眼,指著他現在穿的這雙,驕傲的說:「這雙就是我擦的!」所以穆淮章今天才特意穿了它,還說要讓有些得意的人更得意一下。

    沒想到現在……

    「你看,你擦那麼乾淨的鞋,最後還是踩髒了。」

    穆淮章笑著笑著,那眯起的眼裡就擠出了一滴金珠子。

    「不過這次不用你來擦了,是真的要你送到洗鞋店找阿姨花錢洗了。」

    光是這麼想著,穆淮章的喉頭連著心口都開始發酸了。

    兩滴,三滴,好像都在爭著湧出來,可他還是忍住了,他聽到了動靜,趕緊抬頭。

    是的,身邊任何一位醫護人員的行為都能驚動他。

    每次聽到有人出來的腳步聲,他都慌張而又無措地抬頭看看,再看看緊閉的急救室的門,依然低下頭去,等待著。

    作者有話說:

    怕你們難過,給開個小劇場:《柴老闆:穆先生,再睡要遲到了,日上三竿曬了屁股了。穆先生翻身把正面曬好:曬一曬才能長得好,太辛苦了……》

    第61章 醒來

    這幾天秋意盎然,溫度下降,日光都見得少了,再撞上這黯然的天色,就宛如落入了深淵的一口吐息中,稍不留神,就將人連神魂都吞併。無論是多麼虔誠的光的信徒,多麼溫暖的地域都躲不過那一口吐息,漸漸墜落,墜入暗夜的洪流,在暗流涌動的話語裡斡旋,迷茫,困頓,而後忘了歸途。

    但那惱人的暗流卻不會離開,它們會朝他兜頭打來,不知疲倦地侵襲他、淹沒他,一遍遍地在他耳邊重複著——

    「都是成年人了,你還談什麼真心啊,哥?」

    「你以為穆淮章真的有真心?」

    ……

    「我們早就認識了,我的哥哥。他可是費勁了心思,要和咱們家接觸啊。」

    「退一萬步說,你看你病了,老了,他還在嗎?」

    「你可以不信我說的,你自己問他。」

    「哦對,你不敢。你膽小,從小就是。哈哈哈,你最在乎你愛的人怎麼看你了,我知道。」

    林木醜陋的笑展露在他渾濁的眼裡,他來來去去地重複著這三個字,和十幾年前柴扉回國的時候,看好戲一般讓他上台唱歌的嘴臉如出一轍。

    「你怕你這似水柔情、濃情蜜意全是假,可事實就是這樣!我的哥哥!」

    無論是之前的林木,還是現在的林木,他們都用著同樣醜陋而猙獰的笑容,像是從深淵裡爬出來的魑魅披著端莊的人類皮囊,用著令人可怖的腔調嘲笑著。可笑的是,不管是從前的柴扉還是現在,都是個可憐的獵物,被狡猾的獵人輕易拿捏住七寸。他捻一捻手指,柴扉這裡就是一場生死未卜的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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