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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6:45:40 作者: 安寧丸
    她不滿意地將端起來的那杯正山小種重放回桌面,磕得清脆一聲響。

    柴扉不以為然,他回頭從一旁拿了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布把灑到桌面的水跡擦拭乾淨:「您不喜歡這味道,大可以不喝,莫濺了這一桌,讓人人都知道您不喜歡。」

    柴扉這些年和他母親的關係可以說是劍拔弩張,這不是早些年一次兩次叛逆就能說清的;中間的隔閡,總是每年越拉越大,但幸好的是一直都有柴扉的繼父在中間斡旋,攪得一手好稀泥,才讓母子兩一直維持著這麼談親近是沒多親近,疏遠也算不上疏遠的關係。

    這種關係也使得母子見面後,必然不會有什麼母慈子孝的好場面;哪怕是現在有外人在場的時候,也是這樣。倒是這個女孩子出口,挑開了話題:「阿姨,我母親剛剛跟我說她在前面的新天地廣場等你。你看要不我陪您過去……」

    女孩子話里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柴扉母親卻沒那麼好相與。

    之前柴扉本來答應了兩人見一面吃個飯,但沒想到柴扉真的打的就見一面,吃一口飯的主意,吃完就放了筷子走人了。

    不用明言,都能感受到那一頓飯,柴扉吃的有多敷衍。

    但柴母卻一意孤行:「不用,你留這裡避避太陽。柴扉,你李阿姨家的小公主,你今天必須好好招待。別像那天晚上,吃了就走。」

    她走到柴扉身邊,手搭在柴扉肩膀上:「現在這個家的族譜上,可不只你弟弟一個,你可以不爭氣,但必須做你該做的。」

    這句話帶著提點的味道,也更帶著威脅的錯覺。

    那個家裡,難道不是一直只有那個繼父和他母親親生的弟弟嗎?

    柴扉皺起眉頭,他其實不知道這句話的意義在哪裡,他不想在那個家裡占什麼位置,他只想有個自己的書店,有個無人打擾的時光。

    他不是他弟弟那種萬人迷,不會左右逢源,也沒什麼一技之長,說再多,也就胸口心頭裝得下的那兩滴墨和一個人。

    「阿姨,那晚柴扉也來吃了飯,我們還是吃的很開心的,」女孩子裝作漫不經心地語氣將舊事重提,柴扉以為她是要一個柴扉地道歉,但到後來他才知道,是她故意說給穆淮章聽的,「柴哥很溫和,除了他那晚有事要忙,走得有點……」

    「哐當哐當咚——」樓上突然傳來了一陣聲響,打斷了女孩子的聲音。

    小二樓上挺多老柜子的,是他買鋪子的時候上一任鋪子主人留給他的,他這種斷舍難的就把他們都原模原樣的放在小二樓。

    平時看著還好,就怕是剛剛穆淮章裝門的時候敲了幾下錘子,蝴蝶效應讓朽木柜子散架了。

    柴扉猛然站起來,就差轉身上樓了,柴母抬手抓了他的手腕,把人攔了下來,他只好停下腳步。

    「媽,你幹什麼?」他著急的心情,讓他的語氣也沒了輕重,手還是不自覺地掙了掙,但沒掙開。

    他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和自己母親講道理:「小二樓上老舊玩意兒多,容易砸到人。」

    「柴扉。」柴母喚他,怒目圓睜。

    但柴扉的眼裡根本放不下她,他的心裡眼裡腦海里著急的只剩一件事,他靠著欄杆抬頭往小二樓上望了一眼:「穆先生?」

    這三個字一出,倒像是點燃了什麼柴母的怒火,讓柴母抬手揮了柴扉一巴掌。

    這動作讓柴扉收回目光,只是那目光里的神色在一瞬間的錯愕之後,暗淡了許多。

    柴扉這一輩子,大概就被自己母親揮過三次巴掌,第一次是父親死的時候,他跪在那裡,眼裡不知道怎麼掉的時候,被母親揮了巴掌,罵了句「不孝」,第二次是要去逃課去學音樂,被母親揮了巴掌,罵了句「混小子」;第三次大概就是這次,被他母親揮了巴掌,只是沒打到臉上,是直接揮向眼角,罵了句。

    「狗東西,眼裡只有個搖鉤子走後門的爛玩意兒!」

    柴扉的瞳孔猛然一縮,連眼角的都惹上了眉心的怒火,他抬手掀開眼前人,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梯,他站在了小二樓上,仿佛在高處找到了凌駕他人的氣勢,這才借勢吼道。

    「你錯了,搖鉤子,走後門的,都是你養了三十年的不爭氣的兒子!我,我才是那個爛玩意兒。」

    柴扉說完,嘴角連著手都在不停地發抖,但這話倒似沒有停歇,不停地從喉頭往外蹦。

    「你不是一直想聽嗎?行,我說!」

    好像到了這時候,柴扉的記憶才又被重新啟封,正如他給穆淮章的剖白所說,他不是什麼好人,他之前撞見過自己母親怎麼給那些人說自己兒子,也見過她怎麼威脅謾罵那些他的所謂的「狐朋狗友」,說他們那些「xia賤的心思」。

    但他從來沒站出來過,只是在背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看著。

    就和他的名字差不多,像個柴廢……一個在雨檐下輾轉徘徊惶惶度日的人。

    只是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不知道哪裡來了一口氣,抵在喉頭。

    真要說,大概是因為穆淮章耳後身上的幾道疤吧。

    那幾道傷在穆淮章身上,卻疼在柴扉心頭的痂。

    柴扉繼續說道。

    「我喜歡男人,我跟他們上床,跟他們搖鉤子賣pigu,走後門。我不孝,我混蛋,我不爭氣,就是這樣,十多年前,就是這樣;十多年後也是這樣。他們根本不是什麼狐朋狗友,就是您剛剛想的那種關係!那種為您不齒的xia賤關係!你不是找過他們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但我都知道。你以為過十幾二十年我就能好了,現在還要硬塞人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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