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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6:43:09 作者: 祝餘年
代清川被噎了一下,面色僵住,手一揮轉移了話題:「昨天代延平找你什麼事?」
昨晚本是張展羽陪著,但中途他接了個電話說代延平找他,代清川想看看他這隔岸觀火的小叔叔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便放張展羽去赴約。誰知道酒過三巡,他便醉得有些迷糊,強撐著精神上了車回家,後來卻因為酒意上頭跑出去淋了一場雨,縮在趙晚纓家門前像只流浪狗。
談到正事,張展羽換了副神情,嘴唇抿成一條線,眉頭緊皺,似乎難以開口。
「他說我是他的兒子。」
「?」
代清川只覺得荒謬,認識張展羽的時候,兩個人都不大,十幾歲的年紀,他在醫院碰上了照顧弟弟的張展羽。
一個因為食物中毒沒得到應有的關愛,一個因為家裡窮困走投無路,兩個人在醫院的天台上相遇。
穿著病號服的人與穿著洗得發白校服的人面對面,迎著夕陽的餘暉,半空的飛鳥撲扇著翅膀掠過,發出翅膀撲啦啦的聲音,凸出來的露台處傳來一聲破口大罵——臥槽!這特麼是誰養的破鳥在我頭上拉屎!
兩個少年突然捧腹大笑,為這片刻的歡愉,這一相遇,便改變了彼此的生活。
雖然張展羽的弟弟還是沒有熬過來勢洶洶的急性白血病,但因治療費用債台高築的張家有了代清川的幫助,總算是能重整旗鼓。正是讀書年紀的張展羽也能沒有經濟壓力地一路讀上大學,順理成章地成為代清川的左膀右臂。
「我記得展阿姨還有一個夭折的大兒子。」代清川想起張展羽的家庭,張展羽的名字取自父母各自的姓。
「是的,原來那個負心漢是他。」
張展羽的媽媽展媛是個很有能力的女人,二十三歲時因為遇人不淑,導致被公司辭退。更可笑的是,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恨自己輕易相信他人,卻也不想自己的孩子知道自己有一個不負責任的爸爸。於是便回了老家保胎,便遇上了丈夫張冕。張冕是個勤快的人,他是展媛的高中同學,沒有考上大學,但是也去上了技術學院,學了一門汽修專業,回來便開了一家修車廠。他展媛多年,不顧家人反對,還是挺身而出,在她肚子越髮長大即將被看出來的時候,求娶了她。
展媛是個感恩的,她的心被傷過,在張冕的呵護下,逐漸被撫慰。張冕是個好丈夫,也是個好爸爸。在孩子出生不到三天就夭折的打擊下,展媛一度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悶不作聲,是張冕的陪伴讓她走了出來。
走出陰霾後的展媛擺脫了一切顧忌,在做完月子後,她上網報了班,重新開始學習會計知識。從會計從業證書起,一路考過初級,考過CPA。兩年後,展媛懷上了張展羽,她的代理記帳公司也順利開始起步,眷城多少家小企業需要代理記帳,如此,她便越做越大。張冕的修理廠也跟著重新在眷城開張。
當時給張展羽上戶口的時候,展媛多了個心眼,為了讓張展羽早兩年讀書,便將他的出生年份改大了兩歲。實際上張展羽可比代清川小了三歲左右。
可好景不長,第三胎生產的時候,展媛羊水栓塞,只留下了一個小弟弟。但麻繩專挑細處斷,長到一歲的小弟弟卻患了白血病。一家子被這疾病拖得舉步維艱,修車廠也賣了,代理記帳公司也盤了出去,只能靠張冕多打幾份工過活。
遇上代清川,是張展羽人生的轉折點,可沒想到的是,就像是一個圈,兜兜轉轉,竟還是能扯上關係。
當時聽到代延平說出口的話,張展羽險些繃不住表情,他不是代延平的兒子,他驚訝的是他的媽媽竟然跟代延平有過一段。
張展羽的爸爸張冕曾經跟他提過一次媽媽展媛遇人不淑的事情,她在二十三歲的年紀,遇上一個會玩的花花公子,她這大學剛畢業的懵懂新人,被派去做那個人的秘書,便一頭淪陷了進去。可在某一天,那個人卻冷臉對她說不要再聯繫了。展媛其實哭過,迷茫過,她找到代延平,想要問清楚。對方只是說一句差距太大就給她打發了,甚至給她下套子犯錯便順理成章辭退了她。
他還記得爸爸張冕說到這裡時,眼裡的心疼,他說:「你媽媽本來應該有更多的機會,更廣闊的世界,卻因為被那個人傷害,早早地就去了。」
張展羽直到昨晚才知道,那個害了媽媽的人,是代延平。
他嘴角露出一個冷笑,「他還好意思來認兒子,真是可笑。」
代清川繼續問:「除了認親,他還有沒有說別的?」
「他說可以給我提供更高的位置,讓我到他的公司去任職,年薪比在這裡多幾倍。」張展羽搓著手指,「坐在這個位置,誘惑還真是多。」
代清川笑起來:「你當時沒甩臉走人?竟然用錢侮辱你。」
「誰不想被用錢侮辱?」張展羽開了個玩笑,隨即正色道,「需不需要我過去?」
手臂撐著椅子扶手,代清川站起來走到張展羽身邊,兩個人一齊面對著落地窗外的飛鳥,呼啦啦地一片盤旋而過。一如多年前那樣,兩個少年的身影逐漸重合。
似乎是想到那時的場景,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代清川雙手插兜,在高樓林立中俯瞰車水馬龍,站得越高,責任越大。他身上肩負著連芙麗託付過來的重大擔子,瑰麗集團是爸爸媽媽熬過來的,如養育他們的孩子,他終究還是不願意看著他敗落下去。有人要看熱鬧,他便將他拉入這個熱鬧,無人可以不濕鞋,他可以做隱藏在河水裡的水鬼,把觀望的人們,拖入這個複雜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