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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6:43:09 作者: 祝餘年
竟是這樣的原因。趙晚纓吃了一驚,她曾經想過很多種理由,或許代清川背地裡是女裝大佬,或許他是個文藝青年,再有更多離譜的想法,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暖人心的原因。
「眷城大學附屬腫瘤醫院,有一個『髮絲新生』項目,這麼些年,我斷斷續續地送過去幾次頭髮。」
他沒說得多麼詳細,或許此次開口,也是因為怕她誤會。趙晚纓有些窘迫,她對代清川有頗多誤解。
「其實關注這些孩子的起因,也是因為我在尋找的那個人。」代清川不知怎的,想多說說關於她的事情。
趙晚纓不止一次在代清川的嘴裡聽到那個人,可現下,對方才真正願意多說起她。
代清川口中的她,是個患了癌症的女孩兒。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是個光頭,瘦瘦小小的一個,那時候我比較狼狽,渾身都是泥土……」
代清川是被綁到水泗島上的,正如他在代家所說,他在放學路上被人帶走,一路蒙著眼睛,舟車勞頓,搖晃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第一次見到她,代清川被關在一個廢棄的工廠里,那些綁匪正因為某些事情發生了嫌隙,吵得不可開交。那個女孩不知從哪裡哧溜一下就進來的,他一想,在廠房外有一棵大樹,枝幹伸到廠房二樓的窗邊。
混雜著機油味道的廠房味道並不好聞,女孩站在代清川面前,似乎對這位多出來的人很少好奇,甚至還拎著一串晶瑩的葡萄。
「你是誰?為什麼被綁在這裡?」她摸著光禿禿的頭,走上前幾步。
代清川緊張極了,生怕外面的人進來發現他們,他只好快速描述自己的處境,央求女孩幫助自己逃走。
「那截枝幹其實並沒有伸進二樓的窗戶,可能還差了一個拳頭的距離,她一下子就攀上去了,像只靈活的猴子。她坐在樹上晃蕩,讓我跟著跳過去。實話實說,當時我真的快緊張吐了。」代清川想起那會兒的場景,說起來還有一絲笑意,她實在是太靈活,顯得那時的他笨拙不堪。
代清川看到趙晚纓炯炯的雙眼,摸了摸耳朵,又接著說:「我跳過去了,但低估了九歲小男孩的體重,枝幹是承受不住我的晃動的,所以它斷了。」
好在代清川已經爬了一半,摔下來的時候有層疊的枝幹攔著,他沒有斷胳膊腿。可摔到地上的動靜太大,一時間就驚動了那些人。他根本來不及呼痛,只能含淚爬起來。起初是小女孩帶著他跑,在這個地方,她才是地頭蛇,從哪些羊腸小道里跑走,又鑽出哪個草堆,她帶著代清川遊刃有餘地奔逃。
可他們畢竟是小孩子,成年人的體力始終是他們的倍數。他們跑了一路,在半坡上穿梭,身後始終是緊追不捨的鬣狗。
「後來我們實在跑不動了,那孩子也因為摔了一跤,額頭一直在出血。我們躲在一個很隱蔽的洞裡,一直到天亮。」代清川看著自己的手掌,仿佛還能感受到浸濕手掌的血液,他按壓在對方額角上的手一直不敢放下來。
「她明明看起來比我還小,可竟然還安慰我。」
被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縮在荒郊野嶺的山洞裡,成年人都會害怕得發抖,更遑論一個本就養尊處優的九歲兒童。代清川的身上哪都疼,雙腳磨起來的水泡又破了,火辣辣的燒著。懷裡的小女孩額頭還在流血,他抖著自己篩糠似的身體,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代清川回憶起那個時候,九歲的自己尤其的無助。
趙晚纓面上顯露出擔憂,她從未知道代清川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往,僅僅只是九歲的孩子,在那之後會遭受多大的陰影。他如今說著當時的畫面,臉上的蒼白一覽無遺,風都快要將他吹散。她湊近過去,試圖擋住涌過來的風。
「我怕她會死,可她說不用害怕,因為她早死晚死都得死。她說她得了癌症,還指著她光禿禿的頭說這就是因為得病才掉的頭髮。」
沒想到她說完代清川哭得更凶了,讓她不要死。
女孩跟他約定,如果他們順利逃出去,兩個人一定要努力活下去,長成優秀的大人。
「後來你就沒有見過她了嗎?一點消息都沒有?」
代清川搖頭:「沒有。我被帶回去之後,我爸媽害怕再次發生這樣的事情,一直車接車送,學校和家裡兩點一線。我曾經央求他們去找過這個人,也不知道他們是敷衍我沒有去找,還是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始終沒有帶給我消息。」
「所以你這幾年一直在找她?我記得你上次說好像是找到了。」趙晚纓想起那日在會所三樓的房間裡,她昏昏欲睡之際似乎聽到代清川說的話。
風一吹,代清川打了個噴嚏,趙晚纓這個問題確實戳到了他如今的心事,他似乎是已經找到了,但似乎又沒有找到。邱卿卿這個人,代清川依舊不敢見面,因為他好像第一眼認定的人,是面前的趙晚纓。
這一問後,只聽得代清川唔一聲,他沒有想要說下去的意思,趙晚纓也不強求。她今日在這裡,是作為一個聽眾,今日的代清川或許需要一個不過多詢問的聽眾。
夜漸涼,趙晚纓跟著他往屋內走,伸手摸向自己的兜里,卻摸到一個硌手的東西。
那枚精緻的袖扣,躺在她的手心裡,遞到了代清川的面前。
「這東西是從你外套里掉出來的,我忘了還給你。」趙晚纓面上不動,觀察著代清川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