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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6:39:39 作者: 硯古
那一日山澗清渠細流, 人間無數飛花。
向他示情的女子在此之前並不是沒有,只是他向來心如明鏡洞若觀火, 有太多的事情只需要他一眼便可以輕易的看穿。
為了那一副三分神秀的皮像。
為了那一頂登科才子的清譽。
他向來知得落葉清秋,看著那些個人來來往往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繼而又離開,只懷著朗月抱負立心鴻圖之志, 不允停步這人間風月。
他能輕易的看穿一切,卻唯獨這情愛二字, 總是難以理智透徹拎清。
「唐突佳人,敢問姑娘芳名?」
「仲藻雪。」
唯一一次識得這人間風月的, 是她望著他眼裡的情許與含羞的垂首, 他立於山風之中,在那一片梨花成雪的小宴上側首望著她臉上的紅霞從臉頰染到了耳根。
明明已是這般的羞澀,但卻還是有忍不住偷看著他。
偷看一眼。
見他正低著頭望自己, 那羞紅便更重了一分。
他起初確實心有傾慕, 為她才情風骨,為她詩書廣見,那遠非是一般的女子所能毗鄰一二的。她溫婉卻不失寬廣, 柔韌而不失傲骨。做得臨安城中首屈一指的美人, 原就有無數飽學之士的才子仰慕。
如此算來, 他原是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人。
擷花宴上第一次正式遇見, 面對她的這一份情許他原是覺得有些不真切的。
他一向洞若觀火, 一眼望穿人間千萬事。對於自己, 對於旁人,都一貫是拎得清,看得明白。但卻從來都不知道她究竟看上了自己什麼,又為什麼會喜歡上他?
他只是能感覺得到她好似有情許自己,喜歡自己。
但卻不知道原由。
只知道自己的心裡是高興的,雀躍的,雖然不曾顯露於外。
他只知道自己在每每看見她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帶上三分的笑意,連同著心裡的某一個地方都變得了柔軟了起來,整個人都覺得好似暖暖的。
哪怕只是隔著高牆門院的遙遙一望。
但依舊不知原由。
世人將男女歡好的情許定之為愛情,茶坊話本里也向來不乏歌頌生死相許磐石不轉,只他始終混沌而又茫然著想著以一份理智剖析來探尋當中的原由一二。
但時至如今他也找不到原由,因為這當中完全脫離了他所能理解的範疇,與他理智的認知背道而馳。
僅僅只是因為一個人的歡喜而不由自主的歡喜。
僅僅只是因為一個人的難過而不由自主的難過。
所有的情緒、感覺、心情都被對方一力牽著走,只在對方的一顰一笑之間,便決定了自己所處的地方是天堂還是地獄。
他無法理解。
於是也無法理解她的那一句話。
——「你不知道我曾經有多麼的愛你。」
事情的真相與結果往他從來不曾預想的一個方向奔走而去,祁青鶴臉色蒼白如紙,顫著的手甚至於連杯盞都有拿不住,在下一秒鐘起身像是想要逃離這裡,但又有些眩暈的伸手扶住了桌子才沒讓自己摔倒。
「大人,您怎麼了?」見他這般模樣,劉玉珍登時嚇得連忙過來扶了他一把。
「我沒事。」
祁青鶴忍住眼前的眩暈,臉色蒼白的搖頭。
只是好似神魂脫離一般,伸手滑落了她攙扶著自己的手臂,強撐著踉蹌的腳步離開了這裡。
「大人!」
劉玉珍身懷六甲有些行動不便,難以追上他的腳步,見他這副模樣,唯恐他出了什麼事了,便忙差著管事去照拂著他,再叫了人去府衙那邊叫相公快些過來。
走到了熙攘而繁鬧的臨安城內,看著街道里來來往往的車水馬龍走夫商販。
只他覺得天眩地轉,再難以分清楚天地乾坤。
……
「我等了一天,後來我不想再等了。也不再稀罕了。」
「但這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樣涼薄的郎君呢?」
「我愛的人,在我心裡早就已經死了。」
……
望不清焦點,眼前更好似是一片的模糊看不真切。
好像自己不經意間走進了一個看不到光的死胡同,兜兜轉轉,如何也走不出去,來來去去,到處都是死路。只在一片蒼茫混沌間,他轉過身,發現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人。
再也沒有了她巧笑嫣然。
再也沒有了她煮茶撫琴。
只一片天地浩然蒼渺間,僅剩下了他一人踽踽獨行。
是他把她不小心弄丟了,再也找不到了她。
「大人!」
「祁大人!」
「大人小心!!——」趕過來的管家追過來的時候,正看著他神魂脫離一般的走在大街上,眼見著街道上奔來的一輛馬車急匆匆的沖了過來,正要撞上了他。
——那是他生平以來的,第一次不敢再去繼續查證真相,不敢再去繼續追尋事實。
祁青鶴混沌之間意識紛亂的聽不見了任何的聲音,只待被急沖而來的馬匹撞得掀飛去了另一旁的攤架上才像是回過神來。
「啊!!」
驟然的驚變引得那攤架上的婦人不禁尖叫了起來,倉惶起身避身之下,眼看著他被掀飛之下砸爛了自己的攤子摔在了地上,一時間不醒人事。
沖飛而去的馬匹卻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停留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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