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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6:39:39 作者: 硯古
人世至苦,他更是看過了當中太多太多的苦難。
「子禾,你受了我一身學識,為師只望你他日能將它用到該當之地。」
「先生,弟子應當怎麼做?」
「你既已聽到了民聲哀苦,便自當躬身效力解他們於水火之中。」
那一年,他棄了一身的擷花之禮,離開了京城高地受書來到了臨安,只一身布衣綰巾站在了臨安的高堂之上望著那上面的高懸明鏡。
那明鏡卻是懸得太高。
那明鏡終是悲懸。
時移境轉,祁青鶴一身朱衣高冠長身立於堂前明鏡之下,只在看罷了那一紙血書之後合書下緩緩地閉上了一雙眸子。
那眸中已盛滿是悲憫哀色。
「鏘——」
正在這個時候,卻突然聽到一聲非常突兀的刀鞘出抽出的聲音響起,在這一個沉寂的高堂之中。
「你這賤婦!」沈中紀一手拔出了侍從的佩刀,怒紅著目沖了過來,「殺了我六哥,還在這公堂之上妖言惑眾毀他生譽!我今日定要殺了你為我六哥報仇!!」
事情一樁又一樁的變化,一時間竟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
眼見著那白刃揮了下來。
「——!!」
逼殺之下,仲藻雪本能的想要避開,只是身上掛著的那一層層鐵鏈太過沉重,拖得她難以閃躲。當下便是踉了一步,抬頭眼見著那一刀當頭劈了下來,卻也沒有再躲了。
只是望著眼前的人。
見他腥目暴怒。
滿面狼戾,好似個地獄爬出來的魔怪,醜陋而又盡顯扭曲怪張,望著甚然可怖。
衝堂的刀風激起了她的發。
只是望著眼前的刀。
那一雙原是已經麻木的眸一點點的有了焦距,又一點點的擴張,裡面滿是驚愕,滿是怔然。只僵在了原地看著自刀光下衝過來的人一把拉過了自己將自己抱了一個滿懷。
「嘩啦——」
是一道破開的血痕自背後綻出,直濺起了一片的血花。
——滿堂震然!
「……祁,祁大人?!」
「御史大人!」
「王爺!王爺息怒!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啊!」
高堂之上一時間亂作了一團,王親當眾砍殺了一朝的三品御史,又哪裡還有幾個人敢第一時間上去,只在那一手落下時驚惶的起了身貼在了案椅小角,驚駭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幕景象。
只待回過神來的時,郎林留下來看顧的那一位副將臉色大變的沖了過去攔著,有武將在場奪去了刀刃,劉能才臉色蒼白的敢上去勸聲。
單正陽倉惶失措的衝去了門外喊叫大夫。
「大夫!大夫!快來人!快來人啊!」
是滿堂亂作了一團。
僵在原地的仲藻雪神色愕然的說不出話來,「你——」
下意識的想要側過頭望他。
但那一雙抱著自己的手卻勒得十分的用力,緊緊的好似要將她揉入進自己的骨髓之中一樣,只張著雙臂將她護在了懷中。
不得動彈的仲藻雪只得怔怔的跪坐在了地上任由他緊緊的抱著自己。
睜目間,看著那一把沾血的刀被人奪去,咣當一聲的掉落在了地上。
「……藻雪。」
混亂一片的高堂之中,隱約的好似聽到了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像是夢境。
像是幻覺。
如果不是那一雙臂膀勒得她太過於用力的話。
「……」
無數的聲音撞入了耳中。
叫喊聲,腳步聲,兵器碰撞的聲音,椅子帶倒的聲音,案桌掀落的聲音。混亂的,不堪的,一如這人世間的慣有的嘈雜,帶有著混沌不清的感覺。
那聲音撞入了耳中,但腦海中卻是浮現著這世間萬千的水月鏡花。
有那一夜他執燈伏案通宵的翻閱著黃卷。
有那一夜她形容瘋狂乖張挑釁。
有那一日的燈光通照。
有那一日的長風難眠。
星子已墜入了海中,是晦暗的一夜裡,他一個人立在了死牢的外牆之地,站在了那裡望著蜷縮在牢獄中的她,看著她臉色蒼白,蹙眉不止。
那一夜裡,他突然想起了原來自己從來都沒有主動的抱過她一次。
而之所以在那一夜裡,他會突然的覺察到這一件事情。
因為——
在那一夜,他發現了自己是那麼的想要伸手抱一抱她。
想要將她擁入進懷中。
「……」
萬千的聲音交織著撞入了耳邊,混雜著無數的驚恐、混亂、不安、無措。只這一刻,他的心卻是徹底的沉靜了下來。
安然的。
輕緩的。
平和的。
那一聲又一聲的跳動,好似再也沒有那麼的冷了。
他向來涼薄。
他向來寡情。
他滿腹詩書才華卻總是貧瘠的擠不出來一句貼心暖心的話。
「藻雪……」
她原來這般的嬌小。
只堪堪他張開了手臂就能輕易的禁錮在了懷中。
她原來這般的纖瘦。
抱在懷裡好似剩了一堆骨頭,羸弱的不經一握。
想要說些什麼。
在重新回到臨安的時候,在重新見到她的時候。
祁青鶴伸手緊緊的抱著他,手臂有不自覺的用力,勒得她甚至覺得有些生疼。背上的那一道刀傷有血不斷的往外冒著,血涌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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