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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5:03:44 作者: 簡暗
A,接受;B,不接受。
文則答A。
然後是最後一個問題,沒有AB可選:
問:你為什麼要選擇當警察?
文則答:為了抓賊。
文則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又是怎麼回答的,反正文則自己是心裡怎麼想就怎麼選擇了。到後來教官收了卷子,對他們說,其實這個卷子並不記分,它只是紀錄著你們做一件事情之前的想法,無論你們成功與否,只要回想起它時,你們就可以捫心自問,自己是否已經改變!而我真心希望,戰士的心如鋼鐵,一切如初,不曾改變。
這件事現在想來未免有些好笑,那時文則還很年輕,正是血氣方剛的十九歲。不過混九龍時,他謊稱自己才十七歲,當然,相應的他的資料也改過來了,他便完完全全不再是警員文則,而是一個初來乍到的流氓混混。誰說臥底不是警察呢?可只有當臥底的自己絕不能說這話,光是咬牙和血吞不使心改變就已經非常非常痛苦了。
文則就懷著這樣的心情接近昊灃,他很清楚昊灃這種人看重的是本事,要想取得他的信任便只能沉默不能冒進。昊灃是一個自己會收網的釣手,他只會吃自己釣的魚,而不屑於那些送上門來的。所以只要他覺得你行了,你能了,他自然會親自將你收到手中,並肩闖蕩,失之共哀,得之共享。而文則,已在他身邊沉默近十年之久。
文則想起自己剛下來的時候,昊灃還只是九龍後起之輩,但是警司卻對他說,「這個人不用幾年就會起來,到時龍家會下台,武延安也勢必不是對手,我們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你去他身邊,只需要出手一次,但必須是能置他死地的一次。凡那些個不足以判死刑的東西,不勞你來費力。這是你要做的事情,你必須記在心裡!」
從那一刻始,文則信誓至今。
這年十一月底,昊灃找了個天氣好的時間帶文則去打高爾夫。文則見昊灃揮了幾杆子,發揮得不錯,他心情很是好,看著遠遠的碧綠原野,卻對文則說,「明天跟我一起去固陽。」
文則點點頭,未動聲色。
昊灃又說,「穆春壹第一次跟我們出大牌,但這傢伙不見得可信,這次你跟雷子都要小心謹慎些。」
文則卻沉默半晌,此間昊灃又是一桿子把球打了出去,打完眺眼一看,他笑了又笑,說,「走,過去瞧瞧。」
文則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點起一支後,不輕不重地問,「這次灃哥親自去嗎?」
昊灃已走了幾步,也不回頭,只道,「穆春壹是個橫貨,我不去他不會見你們。」
文則點了點頭,隨即跟在昊灃後面去看球,一看,那白球落在洞口旁邊一個巴掌的距離,昊灃甚是惋惜,嘆了口氣,卻一腳把球踢飛出去了。
這天晚上,文則沒有回家,打了個電話給青青,說是陪昊灃在湘江輪渡上,青青那時正在洗他的衣服,搓了一手的肥皂泡,拿肩膀頂著電話說,明天回來嗎?
文則說,盡力。
輪渡上是昊灃為穆春壹開的賭局,穆春壹帶了不少人來玩,席間幾個小時,雙方來的人都玩得甚為酣暢。文則鬆了口氣,又見雷子興奮得面門赤紅,滿場下注,不覺笑了起來,於是提了瓶啤酒走到外面走廊上吹風。
夜風溫和,夾帶著湘水草萍清甜之氣,分外迷人,文則呷了口酒,垂頭看見河面上白色月影晃來晃去,文則從荷包里掏出一枚硬幣,彈指將它射出,正中月心,剎時波光紊亂,夜水漣漪葳蕤如花,文則一笑。
「一個人在那笑什麼?」昊灃也提著瓶啤酒出來,走到在闌邊,正巧見到這幕,又說,「扔個錢也這麼准,改天幫我理財投資吧。」
文則說,「灃哥說笑了,我哪懂這些。」
昊灃比文則大兩歲,這幾年過下來,心中也實多感慨,想到文則坐牢三年,憑白吃了那麼些苦頭,便更加覺得這世道終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就著月色,昊灃和文則講起了這三年來他的幹過的事,文則只是聽著,如往常一樣。後來昊灃又問文則,在牢里過的怎樣?文則能說不好嗎,文則說,你知道的,我找了個女人,成了家,有點像個人了。
兩人大笑。
昊灃說到了興頭上,從懷裡掏出盒雪茄來,文則老不客氣接過一支,昊灃笑了笑,親手給他點燃,「小宋91年就開始跟我,94年的時候被警察打死了。後來駝子頂了他的位置,到97年的時候也被警察打死了,再後來是禿頭,千禧年時被警察打死的。巧不巧,都是短命鬼。弄得我實在太累了,一直到你頂上來,我才鬆了口氣。你對我很忠心,也很機靈,這麼多年來都沒給警察抓著小辮子,知道麼?連雷子都肯服你。」昊灃說完還拍了拍文則的肩膀,目光竟是少有流露的真誠。
文則心中一慟,感到內心深處正有某種空洞在擴大,於是他把那雪茄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的白霧在黑夜的湘水上絲柳漂浮,他若即若離地說,「警察從來就不是我的對手。」
昊灃大笑起來,重重呷了口酒,轉頭看著遠處導航燈兒一閃一閃,風波漸強了,昊灃卻轉頭對文則笑道,「難得你會說出這麼狂妄的話來,什麼時候也教我打打槍吧,總不能就你一個百發百中,叫我這老大威嚴往哪擺!」
文則呵呵笑,笑盡了,見那河面上的月影仍是晃來晃去,晃來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