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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5:03:44 作者: 簡暗
他已經厭煩了無休無止的謾罵和痴狂,刀光白刃,以及被人死前最後的凝望,他厭煩了噁心的毒品與辣妹,每日毫無目的的四處遊蕩。當陽光照在臉上,冰涼的啤酒卻在肚子裡晃蕩。對這一切,他厭惡透頂。文則將頭靠在牆上,看到上鋪的木板子,十分安靜,禹蠟不知何時已經溜了上去,沒有打手槍,沒有嘮叨,沒有偷著哭泣。
文則就這麼靠在床上,很久,終於閉眼睡去。
平時監獄裡的犯人必須工作,有些上流水線,有些做手工。雖然他們沒有雙休,但是在周末,可以選擇參加自學輔導。比起工作,他們當然會選擇上課,反正也沒有考試,不算記分,只管蒙頭睡覺就好。
青青的英文課排在周日。
青青沒有想到才過了一周,再見到文則時,他的眼神簡直冰冷得可怕。他陰沉地坐在位置上,誰也不搭理。整堂課都沒有抬起頭來。青青看到他在紙上亂塗亂畫。他的鬍渣子爬滿了下巴,頭髮也長長了,比上次見到他時顯得邋遢很多。直到下課,他也沒有看她一眼。
青青眼見他起身就要走了,下意識地又想叫住他。
「文哥,等等我!」可是他身邊立刻跟上了一個清瘦的男孩,年齡不大,看上去約只十八九歲。男孩的臉上儘是青紫腫傷,眼角處還貼著膏藥,比文則略矮一些,「文哥,我沒事兒,真沒事兒,你就別拉著臉不理我!」
文則煩透了,忽然停下來,男孩便側站在一邊,臉腫得很,卻還笑西西的。文則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略一揚眉,卻看到青青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文則乾脆走過去,對青青道,「你能來找我說話嗎?」
雖然沒頭沒尾,青青卻知道他的意思,她稍稍猶豫了一下,點頭。
「是嗎?謝了!」文則一笑,轉身離開。
男人與女人的故事,總有一個真正的開始,那個開始或許並不明顯,或許只是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寬容了,於是開始了。
就像文則與青青。
隔著冰冷的玻璃窗,文則坐在裡面,青青坐在外面,通常先要沉默一會兒,然後文則會問,「有煙嗎?」青青便遞給他,「BLACKSTAR。」
「恩!」文則應了一聲,他吸菸的樣子總是很認真。雖然監獄的同事只給了青青一刻鐘的探訪時間,但對文則來說無所謂,他只是想說話而已。對象不可以是監獄裡的犯人,更不可以是警察,所以他選擇了青青,意外的是,青青沒有拒絕。
「你聽過黑吃黑這句話嗎?」
青青點點頭,等待下文。
文則咬著菸嘴悶笑,然後伸手撓了兩下右邊的太陽穴,這是他特有的習慣。
「狼吃肉,鹿吃草,黑吃黑,兩邊倒!青青,你知不知道,社會就是社會,沒什麼黑社會白社會。就像這個監獄裡,犯罪者同罪。」說完,他又吸了口煙,「你看到那天跟在我身邊的男孩了罷!」
青青點頭,「他很年輕!」
「十九歲!」文則道,「十九歲而已,跟著昊灃已經四年,對昊灃打從骨子裡崇拜。」
「崇拜?」
「沒錯,人分複雜和單純兩種,你別說沒有人是單純的,就我見的,有很多,他們崇拜誰,就跟著誰。」
「那……你呢?」青青想了一會兒,忍不住問。
「我?」文則挑眉笑。「你說呢?」
「我覺得你應該是前者!」
「為什麼?」
「不然你怎麼肯為朋友頂罪?坐牢並不好受。」青青說完,又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我一直很好奇,究竟什麼樣的感情讓你做到這個地步?」
文則沉默了一下,思考令他換了個姿勢,不知又在想什麼,他卻沒有再看著青青的眼睛說話,「昊灃是個很爽快的人。其實出來混的不見得都有真道義,但他不一樣,對人對己,清清楚楚。他對你好,不需要你做什麼回報。你對他好,他記你一輩子不忘。不過,你要是害他,哪怕只是個念頭,他都會想方設法叫你從這世上消失,否則他就會睡不著覺。」
青青聽了,不禁搖頭,「真可怕!」
「可怕?」文則卻笑,「也許吧!可是與這種人打交道很有趣,好比你握住了一把名刀,倘若真有兩下子,就能耍得很好,反之,就會傷到自己。這種感覺很刺激,就好像用腳趾頭夾著刀刃走路,一放鬆,就割下你的肉。你看到的那個男孩,其實是昊灃安排進來的,他讓他明目張胆地犯罪,被抓,然後坐牢!」
青青聽到這忽然明白過來,「他是來保護你的?」
文則抽菸不說話。
青青將手放在玻璃窗上,「那,昊灃對你是真的好。」
文則卻冷冷一笑,「所以他派了一個最傻的小子進來,不顧死活地跟著我,誰和我彆扭,他就不干,連萬亦寰這種人也不放在眼裡,你也看到他身上的傷了罷,萬亦寰做的。」
青青想看他的表情,可是他吸菸頻率太高,煙霧繚繞的,青青怎麼也看不清,「難道你並不高興,昊灃這樣對你?你心裡卻在擔心那個孩子嗎?」
文則不說話,青青站起身,雙手扶上玻璃窗,儘量地靠近他,她想看看文則的表情,可她總是看不清,「我想,你其實是個好人。」她說。
文則朝前靠過去,嘴角浮著笑,「是人都有良心。多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