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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5:03:44 作者: 簡暗
文則實在聽得發笑,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這女人本來就是昊灃送給他的玩物,如今他一進鐵檻子,玩物卻要自己跑了,叫昊灃怎麼掛得住?江湖上闖蕩這麼多年,他幾時捨不得誰了?還口口聲聲叫他放了她,想來更覺得無聊,便側頭懶得看她。
文則一側頭,就看到了青青,一驚訝,嘴裡的煙都掉到了地上。青青坐在那女人旁邊的位置上,身邊是幾個律師打扮的人。或許是那女人哭聲太大,又一字一句都讓青青聽得一清二楚,青青尷尬得滿臉通紅,眼光時不時就瞟到文則身上。文則見她很識相,已經換了一套老氣橫秋的黑色西裝,竟忽忽覺得心情好,便彎身撿起煙,眼睛看著青青,嘴上卻對那女人說,「你回去告訴昊灃,我文則看上的女人,不會在人前掉眼淚!所以你他媽嫁貓嫁狗嫁和尚都不干我事兒!」
女人一愣,好半天才回神,連連說了幾個對不起,然後抱著小提包就走了。文則半點不在乎,坐在鐵椅上直勾勾看著玻璃窗那邊的青青,目光輕浮。青青極不自在,接連出現翻譯錯誤,惹得身邊女律師直皺眉。青青也忙不迭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文則嗤笑一聲,似譏似嘲,起身就走,到門口了,卻被警衛一推,「還抽什麼抽,老實點!」
待到青青再抬頭看時,隔壁探視間已經空蕩蕩了,只有一隻熄滅的菸蒂伏在地上,冒著最後一屢白煙。
其實,青青很怕文則。她在監獄裡做志願講師已經有三年了,見過各種各樣的犯人。有些是骨子裡的惡毒,無藥可救;有些卻是陰錯陽差,一步走錯,步步由人;還有些,只不過是頂罪羔羊。青青也聽說過文則是給一個黑社會老大頂罪進來的。但她每次看見他,卻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迷惑。文則不像一個黑社會,雖然他時常口出穢語,手臂上還刺著觸目驚心的騰龍文身,資料上也寫他25歲了一直是個無業游民,可青青卻總覺得他是乾淨的,並且有種難以言語的憂鬱。這種不協調,不經意間就讓青青覺得可怕。
那似是一種即將墜毀的感覺,壓迫,並且悲痛。
文則探訪結束後,又去了醫務室做例行檢查,作為分配工作的參考。到他回到牢房裡,已經下午3點了。他一進門,就看見禹蠟正腫著臉,坐在床上給萬亦寰按摩。文則沒打招呼,只是拉了一下被警察扯亂的囚服,靠在牆邊,空手做了一個吸菸的動作,他需要彌補一下剛才沒能滿足的尼古丁興奮,然後他仰頭看著牢房頂上的警報燈,紅色的,還亮著。
萬亦寰見他進來了,便坐起身來,打著赤膊,囚服扔在一邊,精壯的肌肉明顯曾經過千錘百鍊。文則的個頭一米八三,可萬亦寰起碼有一米九,一走過來就遮去了文則床頭的光線。
「小子,聽說你是昊灃的人?」萬亦寰冷不丁問。
文則兩手插在口袋裡,低頭道,「不管是誰,只要進來了,沒到時間都出不去。」
萬亦寰卻忽然一拽,框當一聲把他扣在鐵桿門上,「小子!」說著兩指掐住他臉,「昊灃絕了龍家,龍家對我有恩,你又是他昊灃的人,你說我得怎麼做才算道義?」
文則還沒說話,對面牢房就已開始密鑼密鼓地起鬨。都說萬亦寰回來了,小白臉會厥屁股厥死,那穢亂恥笑甚為歡騰,一浪高過一浪,不絕於耳。
文則倒是面無表情,只對萬亦寰說,「你想怎樣?殺了我?我不過是個頂罪的。」
萬亦寰一拳頭砸到文則臉上,文則的後腦重重撞上鐵欄,回神時只覺得鼻子一熱,血流了出來,止不住,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文則覺得腦袋發懵,模糊中看見萬亦寰抬腳就要踢他,卻來不及躲閃,肚子上便給狠狠踹了一腳。這一下動靜總算是大了,警衛才循聲而來,拿著警棍敲打欄杆,「幹什麼?幹什麼?萬亦寰,你想坐一輩子牢是不是?才管制結束就鬧事兒!」
萬亦寰嘴一抿,怒看了警衛一眼,對倒在地上的文則道,「算你走運!」
文則站起來,咳出兩口血,掉了一顆臼齒。
警衛又敲了敲欄杆,「喂!你有事兒沒事兒啊?」
文則不說話,回到床邊坐著,不停拿囚服擦鼻血。警衛見他不做聲,又訓斥了一下萬亦寰便大搖大擺走了。萬亦寰躺在床上陰笑,「你給我等著,早晚弄死你!」
文則靠在床邊,不發一言,鼻血總算止住了,只是偶爾又會流出來些,文則已經懶得去擦,那些血便在他身上染出了一條分明的紅線,如楚河漢界,左一半右一半,涇渭分明。
禹蠟怕得罪萬亦寰,一直躲在角落裡,見萬亦寰睡了,才悄悄摸到文則那裡,賊頭賊腦低聲道,「你小子不是刑事傷害進來的嗎?怎麼這麼不經打?」
文則不想理,剛一低頭,鼻血又流出來了。
禹蠟湊近了急道,「喂,你真是九龍昊灃的人?進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哩!」
文則仰起頭,瞧著上鋪的木板子,忽然感到極度疲倦,回頭看了看禹蠟,卻問,「喂,做兄弟的,真是有今生,沒來世嗎?」
禹蠟聞言,倒是沉默了,也收起了狗臉,坐在一邊發呆。
文則覺得累,對於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為誰走到今天,對於這樣的問題,他感到累。就好比面前有座山,他總是向著它走卻怎麼也走不到盡頭,他能看到的始終是若即若離的東西。而那座山,永遠抬頭可見,永遠高高在上。它就叫蒼茫,滄桑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