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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1:28:23 作者: 孟五月
「發現了。」
「我從初中開始戴耳塞,高中的時候開始依賴,大學的時候好嚴重,哪怕我自己在寢室里都會想要戴上耳塞隔絕掉自己,」葉緋慢慢說,「我總是睡不好覺,很小的時候就沒有家了,那時開始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可是在你身邊這些日子,我總覺得很安穩。」
黎羨南聽著她說,然後伸手把她攬進懷裡抱著。
他懷裡有淡淡的木質味道,沉穩又堅實,像是溫暖燃燒的壁爐,撫平每個不安的深夜。
「黎羨南,我跟你說會話吧。」
「好。」
「我認真的。」
「聽著呢。」
他剛應,葉緋就在他懷裡支起身子,仿佛鼓足了一些勇氣,終於能對他袒露一些什麼。
「黎羨南,我以前很沒有安全感。」
那時戴上耳塞,就好像可以隔離掉門外的大喊大叫,在爸爸簽下那個擔保協議,後來對方跑路的時候,那些債務都落到了她爸爸的頭上。
那會常常有一堆債主每天來討要錢,爸爸媽媽出去拼命地工作,她家裡的房子被賣掉,可是還是填補不了那個巨大的窟窿。
馮儀常常跟爸爸吵架,但也沒有辦法,生活仍然要繼續。
後來他們去租房——租的一個破舊的平房,因為便宜,小小的一方院子,房頂都壞了,冬天雪化了就滴水,家裡特別冷。
有討債的人不知道怎麼找上來,咚咚地砸門,砸牆,那個房子真的很破舊,好像劇烈的搖晃,牆上都會簌簌地往下掉灰塵。
葉緋跟小小的葉桐躲在家裡,連燈都不敢開。
那些人很過分,一開始只是來敲門,後來變成砸門,再後來是往院子裡丟被毒死的貓狗屍體。
他們兩個都是孩子,能做什麼呢?
春新是個小城市,那些人得不到滿足地回應,人性里的惡毒就會被放大,無所不用其極地催債。
後來他們更過分,往院子裡扔了著火的東西,院子的一角有一棵枯樹,那團火正好扔在樹上,斷裂的樹枝砸破了玻璃,將窗簾引燃了。
葉桐嚇得尖叫,葉緋死死地護著葉桐,葉桐的自閉症,大概也就是那時起,葉緋開始害怕敲門,也害怕深夜,總會午夜驚醒,生怕院子裡多了貓狗屍體,生怕突然有人砸門叫罵。
她從那時起開始戴了耳塞。
再後來麼,爸爸有些頭腦,做生意又賺了錢,終於填補了那筆債,還攢了一些錢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但卻因為過分操勞,因為平時抽菸抽的也厲害,仿佛花錢花怕了,爸爸拖沓沒去醫院,直至咳血的時候才發現是肺癌晚期。
那時馮儀天天哭,哭著抱怨生活,哭著跟爸爸爭吵,葉緋又戴上耳塞隔絕掉這些聲音。
馮儀刀子嘴豆腐心,那房子才付了首付,住進去沒幾天,又要變賣。
可房子賣了,爸爸也離開了,處理完爸爸的後事,馮儀仿佛崩潰了,還有兩個孩子,她去了廣東打工。
葉緋被送到了姨媽家,姨夫總會跟姨媽爭吵,一些陰陽怪氣指責的話,葉緋躲在房間裡默默帶著耳塞,哭也不敢哭,生怕連自己呼吸都惹人不快。
已經過去了很久,葉緋說出這些的時候,竟然好平靜。
黎羨南聽著她說。
葉緋揉了揉眼睛,「所以……黎羨南,我在你身邊能睡個安穩覺,你問我槐三胡同的房子為什麼沒退掉,是我怕被你趕出來,我會沒有地方去的。」
黎羨南抱著她,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脊背。
在他身邊並不止是可以睡個安穩覺,還是因為他給的安全感足夠多,為她減輕了大半的疾苦和不安,他給的細節足夠溫柔,讓她可以不用擔心明天,每天都平靜安穩的入睡。
一個好的愛人,是能夠讓你在每一個細節感受到他的愛意,讓你每天安心的睡覺,安心的醒來。
那時黎羨南不給她承諾,總讓她的不安一次次的發作,可也幸好黎羨南仍然每天都會在她的身邊,他的溫柔比承諾更讓她安心。
「黎羨南,那時跟在你身邊,我覺得像上天的恩賜,過往的那些睡不好的深夜,好像都是為了以後有一天遇見你,在你身邊睡個好覺。」她撐起一些笑容,說,「黎羨南,我很開心,在你身邊。」
黎羨南抱著她,剛想說點什麼,葉緋湊過來親了他一下,然後拉過了被子蓋上,「黎羨南,晚安。」
好似不給他安慰的機會,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又要躲起來獨自舔.舐被撕開的傷口。
黎羨南連著被子抱住她,循著摸索到她的手,牢牢地扣住。
「緋緋,咱倆這緣分是鋼絲牽的,斷不了,」黎羨南知曉她沒說的話,她那些說出來,仿佛一句總結,再見不言更明了,「繡球為你開了冬春夏秋,它為你開一輪四季,就會為你開無數輪四季,你想看,它永遠都會為你開,只要你想,它不會只開在燕京城。」
「黎羨南,港城有點遠的……」她被他抱著,悶著聲音回他。
「遠又怎樣,緋緋值得。」黎羨南吻吻她,「睡吧,明天起來看看那樹屋像不像西郊的海棠木。」
「好。」
葉緋無端為他一句話安心,前路好像走過了大半程,還剩最後一段路。
夜燈盞盞,過往這些日子,他給的光太多,讓她多了很多向前走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