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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1:24:18 作者: 歸荼
    任明堯下了很大決心才問出口。

    「在我之前,你還談過幾個?」

    程識:「……」

    他那副「不管是前男友還是前女友都他媽過去了你說吧我不介意」「煩死了我他媽擱這騙誰呢我就是介意得要死但我不能說」的委屈樣,讓程識覺得他背地裡可能已經被這個問題困擾了許許多多遍,只是怕自己為難才一直沒問出口,直到現在才忍不住了。

    有點傻。

    程識無奈地笑了:「一個都沒有。」

    任明堯試探道,「一個都沒有?」

    「嗯。我們倆就是好奇,鬧著玩的,所以買了些東西當……玩具,就想研究研究。」

    程識坦誠道,「我整天悶在家裡畫畫,人都見不到幾個的。關關她們也是前段時間才見到面,之前一直都只是網友。」

    「真的?」

    「嗯。」

    任明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玩具」是什麼,心底里略微意外,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著頭悶聲道,「對不起。」

    他知道計較前任這種事小氣又狹隘,但中間隔了那麼多年,總讓他忍不住去想,在他不在的時候,程識是不是也曾像從前依賴他那樣依賴某個人。嫉妒也好,遺憾也罷,誰都不能免俗。

    程識自己玩就另當別論了。

    「這沒什麼可道歉的啊。」

    程識莞爾,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啦,別多心。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以後這種問題,你想知道就問我好了。」

    「你從不問我過去幾年裡過得怎麼樣。」任明堯說,「我以為是『我不問你的事,你也不要問我的事』的意思。」

    程識聞言神情一頓,思忖著說,「我哪還用得著問你本人啊,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小魚她們都告訴我了。不然我怎麼會知道《雨天》有那樣的由來?她們來跟我說的,可比你問的多多了。」

    「你不生氣就行了。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他們還是問我都無所謂。」

    任明堯認真端詳他的神情,「我就怕你有什麼心事都窩在心裡不理人,我又真的猜不出來……」

    越說越低沉,程識被最後這「我好沒本事」的語氣逗樂了,點點頭說,「我明白了,以後會問你的。」

    任明堯不是個擅長察言觀色的人,或者說,不是個有耐心去想那些彎彎繞繞的人。他一直都清楚,也不覺得是什麼缺點,甚至羨慕這樣直言直語的大方坦蕩。

    「這件衣服怎麼這麼眼熟。」任明堯放下一樁心事,瞥了眼箱子,「我們高中的校服?怎麼還留著。」

    程識順著他的視線往箱子一角看過去,藍白槓的校服外套疊成個方塊。看得他心裡一突突,「好好的衣服,又沒什麼破損,當然要留著。」

    那是任明堯的校服。他用過之後找各種藉口拖延沒還,久而久之任明堯都忘記這回事,也可能是性格使然,給他就給他了懶得計較。他就自己留下來了,放到現在。

    「留著以後給小君穿?」

    任明堯本人一點兒沒認出來。校服外套都長一個樣,他上高中時跟程識的尺碼也差不了多少,這會兒拎出來抖開懷舊,從外套口袋裡飄出一張折過的薄紙。

    任明堯順手打開看了一眼,是去醫院檢查時留下的繳費小票。年頭久遠,熱敏紙已經褪色得淺淡斑駁,「這個是什麼?」

    「啊……是什麼?醫院的單子嗎。」程識正在走神想校服的事,忽地有些慌亂,「可能是我骨折那段時候去醫院,隨手留下的。」

    任明堯拿著繳費單盯了一會兒,還翻個面來來回回地看,「骨折了要去掛精神科的號?」

    「……」

    程識劈手躲過,攥進手心,「都是好幾年的單子了。」

    周折了這麼一出,剛剛臥室里旖旎的氛圍都被打消得所剩無幾。他收好箱子,只說了句「早點休息」,就回到孩子們的臥室里去。

    任明堯沒有傻到再去追問。獨自留在原地,像被留在幾個光年的距離之外,十來分鐘前親密無間的擁吻如同逝去的幻覺。

    他有一片不願被任何人觸及的傷心地。

    任明堯停了一會兒才起身,輕手輕腳地推開臥室門,小心地避開熟睡的孩子們上床,側身擁著程識躺下。一家四口擠在一張床上。

    背後傳來源源不斷的熱度,程識閉上眼,垂在身側的手指被橫過腰間的手握住。

    「睡吧。」任明堯說。

    他也有一片只留給程識的耐心。

    程識低低地嗯了一聲,可怎麼也睡不著。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爸媽一直在外地打工。家裡親戚總說,要好好上學要長輩的聽話,這樣父母才會回來看他。

    他是家裡最乖的孩子,學習成績也是最好的。他以為只要達到大人們口中的要求,就能早點跟父母團聚。

    那年雙親車禍身亡,親戚們起初都不告訴他發生了什麼。前兩年,他都以為是自己表現得還不夠好,所以爸媽不願意回來見他。後來才知道,他的父母遇到意外,再也回不來了,連身體也沒有接回老家安葬。聽親戚們議論說現場血肉模糊,軀體收集不完整。而且橫死在外鄉的人,照規矩也是不讓回家入祖墳的。

    那番話一直印在他腦子裡,讓他覺得太可怕了。所以從小到大總想著,等以後有能力離開家一定要死在外面,誰都不准接。他才不稀罕睡進什麼祖墳里,寧願屍骨流落在外,也不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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