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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1:24:18 作者: 歸荼
    【這幾天有空來看房子吧?房東都挺好說話的,價格也可以再談】

    他沒有回,把手機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誰啊。」關潼捧著奶茶問,「任老師叫你回去了嗎?」

    程識搖頭,「租房的中介。」

    「你還要搬出去住?」鍾魚接話,不解道,「還費那個勁幹嘛,現在住得不是挺好的麼。」

    「不太一樣。」

    程識無法跟他們解釋那種「寄人籬下」的心情,只說,「是我的問題,總覺得不住在自己家裡就不夠安心。」

    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只是暫住,沒辦法心安理得地把任明堯的家當成自己家。可昨天任明堯說了那樣的話,讓他覺得自己如果真的離開,簡直是犯罪。遺棄罪。

    「我還帶著小君……」

    他不是第一次拿這個原因當藉口了。關潼卻問,「任老師真的介意小橙子嗎?上次一起去漫展,我看他照顧孩子挺順手的,也沒有不耐煩什麼的。」

    「要不你還是跟他好好談一談,說不定他其實也喜歡小孩子,只是不好意思說呢。」

    任明堯喜歡小孩?鍾魚對此不置可否,但也支持「好好談談」這個提議,「我覺得原因還是在你自己。」

    只要自己願意留下,任何問題都可以商量著解決。反過來說也是一樣,只要自己不願意,再無關緊要的小事都能成為離開的藉口。

    程識嗯了一聲,像是承認他們說得有道理,卻還一副固執己見的態度。

    「小識哥……要不你就跟他試一下吧。」

    應允委屈兮兮地看著他,「快點發現你們倆不合適,然後趕緊輪到我行不行。再這麼等下去我得猴年馬月才能親到你啊。」

    「……」

    「要不我插個隊?」

    「小孩子搗什麼亂。」鍾魚說。

    程識卻垂下眼,淺淺地笑了一聲,「我連小孩子都不如呢。」

    他顧慮得太多,才會連試一下都不敢。

    任明堯說得那樣信誓旦旦,可他怕那些都是誇張的醉話。那只是喝多了,等大家能夠保持自我清醒地對談時,任明堯就會為自己酒後的失態道歉,澄清並非本意,保留一分餘地。

    然而內心隱秘的角落裡,他把那些話反覆回味了無數遍,震盪了無數遍。有一個冷靜穩重的人,失控地說想念他,離不開他。即使知道是酒精作祟,他也渴望那樣不留餘地的告白都是真的,發自內心,永遠不會改變的。

    某個時刻他也想不顧一切地跟任明堯在一起,只活在那一刻。可一旦冷靜下來他就會想到自己最初也最重要的人生願望,是要遠離過往輕鬆地過活。

    任明堯是被他捨棄的過往中,最艱難的部分。他親手丟掉任明堯才換來的安穩生活,眼看著越來越好了,又要因為任明堯的出現被打破嗎?那當初他捨棄了一切,背井離鄉孑然一身地走到今天,意義是什麼?

    他一個人熬過的八年時光,到頭來,都是沒有意義的麼?

    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向誰去問。只知道在一起要面臨許許多多的難題,而只要往後退一步,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他羨慕應允的坦蕩直率,厭惡自己的自私和畏縮,卻能夠想見這樣可悲的性格將會伴隨他終生。

    總有人說他溫柔,隨和,體貼,善良。沒有人見過真正的程識是什麼樣。

    連自己都消受不起,還能賴給誰呢。

    他躲了一整天,最終決定不能拖到回茂華再說了,今晚就得跟任明堯好好談談下個月搬家的事。

    天還沒黑就回了酒店,他先把洗漱整理哄孩子睡覺以及一切雜事都做好,然後畫畫,心平氣和地等任明堯回來。

    他還不知道,今天任明堯沒有去片場,晚上是被宋子揚和幾個劇組的熟人拖出去吃飯了。

    前一晚喝酒,後一晚養生。幾個人在外面喝粥,走的時候還打包了一份,說帶回去給程識嘗嘗。店裡炸春卷味道也不錯,只是要現做,其他人吃飽喝足轉移陣地去娛樂,宋子揚留下跟他一起等,「還有這種覺悟?」

    「他應該還在生我的氣。」任明堯低頭翻微信,沒找到想看的新消息,「這些還不夠。能賠一點是一點吧。」

    「看著也不像是個有脾氣的人啊。」宋子揚隨口道,「你昨天不是沒喝多麼,走道都挺穩當的。你怎麼人家了?」

    「強吻他了。」

    「……」

    宋子揚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看著他,語塞了半晌,「要不……你買束花帶著?」

    「就那什麼……賠禮道歉,不得帶個禮物啊之類的麼,光宵夜哪兒夠啊。你要去買麼?我順便給小魚也帶一束。」

    沒點經驗是不行。任明堯還真沒想過這個,「這麼晚了還有花店營業嗎?」

    宋子揚說,「肯定有啊。現在都二十四小時營業了,自動鮮花機都有,那一束束都紮好的。」

    拎上做好的宵夜,兩人離開了粥鋪。慕名而來的老店藏在舊街上,他們是被剛才那幾個同行的人帶來的,離開時才發現誰也沒記路。

    好在離酒店就兩三公里距離,手機導航走回去當消食了,正好沿途找找賣花的地方。

    繁星初上,夜生活剛開始,城市裡正是熱鬧的時候。任明堯不用抬頭就能望見遠處酒店幾十層上的霓虹燈流,只隔著兩條街,身處這片卻都是低矮的樓房。小店都早早打烊歇業,仿佛沒趕上城市進化的步伐,被拋在了燈光黯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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