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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11:24:18 作者: 歸荼
    光是想都太羞恥了,他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遇到同學。

    至於罪魁禍首,他不忿地看了眼任明堯。

    已經遇到了,就沒辦法了。

    電影過半,任明堯饒有興致地接著往下看。

    他原本都準備拎著水果茶回房間去玩手機了,程識出來後這電影忽然就變得有趣起來。

    再看下去,程識的心情卻越墜越沉。

    這個小主角的經歷和他的確很像。或許遭遇校園霸凌的經歷都是大同小異,電影裡出現的相當一部分情節他都親身體會過。

    甚至電影裡還增添了美化過的過審濾鏡,現實中他們說的才沒那麼好聽。小白臉,娘炮,更髒的字都有。他並不是不能接受別人說他長得像女生,畢竟有一部分算是在闡述事實。但「娘炮」這種字眼,羞辱他的同時也羞辱女性,帶著十成的惡意,只為霸凌而存在。

    時隔多年,再看到這種什麼都不懂只會欺軟怕硬的破小孩,程識都想把他們從電影裡揪出來暴打一頓。

    劇情的最後,主角站在樓頂邊緣,單薄的身軀在風中搖搖欲墜,控訴樓下遙望的師生。那些平日裡見慣了的臉,一張張都顯得面目可憎。

    在他受到欺凌時,那些人中沒有任何一個願意為他挺身而出。

    「你們全部都是兇手!」

    少年恨恨地說完,毫不留戀地從樓頂跳了下去。

    程識下意識地閉上眼,坐過山車似的心裡一空。

    雖然電影裡的男孩被樓下的救生氣墊接住,沒有生命危險,那一瞬間失重的無力感還是讓他有某種感同身受的蒼涼,仿佛陪著也跳了一回。

    結局是傳統的團圓式,女主角挺身而出揭露了一切,老師同學紛紛向他道歉,敞開心扉,於是一個年輕的靈魂得到了拯救。

    字幕升起,任明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聽著像貶義的。程識本想說「我也覺得結局太假了」,沒料到他笑的是另一個點,「為了顯得立意深刻,就都得加一句『全都是兇手』嗎?」

    任明堯說,「那同班同學都太倒霉了。」

    他看過太多「你們都是兇手」「旁觀就是幫凶」的論調,已經看得精神疲勞,感到厭倦了,「如果連自己都無力反抗,為什麼還要怨恨別人沒有幫他?別人當然都想要自保,就跟他一樣。可以說懦弱,冷漠,但稱不上有罪。」

    程識震驚地轉頭看他,眼神像在看一個沒有同情心的壞人。

    任明堯不以為意,甚至還繼續解說劇情,「在輪到他之前,那群人不止霸凌過一個學生。從前他看到不相干的人受欺負,曾為別人挺身而出過嗎?像他對別人的期待那樣?」

    「所以,自己都做不到的事,為什麼要期待別人替他做到。」他說完,看向程識,「你不這麼覺得?」

    任明堯這時才發覺,自己坐起身騰出大半張沙發的空位,程識卻自始至終沒有朝他身邊靠近一點,還坐在一開始的邊角上。

    「……沒有。」

    程識收回目光,搖了搖頭,起身低聲道,「我先去睡覺了。」

    **

    程識不太開心。任明堯看得出來。

    但他從以前開始就是不愛爭辯的性格,不開心也不會說為什麼,連吵架的機會都沒有。

    任明堯想不通,是電影的問題還是自己的影評有問題。

    他說完也問了程識是否有異議。程識說「沒有」,那應該不是影評的問題吧。

    電影……太悲情了?太沉重了?太黑暗了?

    演員長得不好看?

    他不該提程識上學時也被調侃長得像女生的事?

    到底是為什麼。程識回到臥室後,他盯著那扇關上的門思考到深夜,又回臥室睜眼到凌晨。

    為這種小事不值當鬧矛盾,等天亮了再好好問一問。

    他調了個鬧鐘,破天荒地計劃起床吃個早飯,迎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把事情解決一下。沒想到身體仍舊屈服於生物鐘,他壓根沒聽見鬧鐘,一覺醒來又快到中午了。

    問題不大,反正程識一直在家。

    任明堯遵循習慣,躺著醒了會兒覺才起床洗漱,走出臥室的一瞬間,嗅到近日來熟悉的飯菜香味,更覺得沒什麼大事了。一切如常。

    可當他走到餐桌邊,才覺出不對勁。

    午飯是在。

    人沒影了。

    按照以往的習慣,程識這時都會坐在桌邊照顧程曉君吃兒童營養餐。今天卻只有飯桌上的三菜一湯還照常存在,被盤子倒扣著保溫。

    任明堯眯了眯眼,轉身到側臥敲門,稍微使了點勁門就開了——壓根沒關嚴實,走得挺急。

    「……程識?」

    他鬼使神差地進了房間。

    房間裡幾乎還是原樣。程識東西本來就很少,住的時間也不長,把床單被子鋪平,就像從沒來過一樣。

    任明堯在房間裡轉了一圈,硬是沒看見任何一樣私人物品。連衣櫃裡只掛著一套睡衣——是他找給程識的那套睡衣。

    又是一句招呼都不打。

    走得乾乾淨淨。

    任明堯在空房間裡站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走出臥室,到沙發上坐著冷靜。

    小茶几上的水果茶還是昨天晚上的,早就冷透了。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落進胃裡隱隱作痛。

    客廳里南北通透,一側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日光卻從另一側陽台直射進來,正好照到他這兒。於是他半個身子沐著暖,半個身子冷得快要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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