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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9:58:16 作者: 小央
從歐洲地區到中國大陸至少需要三分之一天的時間,南舒雨打開那封電子請柬,縮小,又打開。翻來覆去來回幾次,終於還是選擇在徵求意見的網址上填寫名字,勾選「參加」。
然而實際情況由不得她選擇。
她才回復沒多久,上頭就直接把消息傳遞到了韓津那裡,強制不准給出假期,要求必須不出席。情有可原,對外她是梁小潔的姐妹,但也是讓出未婚夫的第三者,去了豈不是平白為花邊小道添磚加瓦?不參加頂多寫她黯然銷魂,參加才是真正的惹麻煩。到時候她稍微給個臭臉,或者習慣性翻個白眼,萬一被有心人記錄,多半能直接傳成他們大打出手。
不過,南舒雨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他們一家人本來就不和,外界也不可能一點不知。權力鬥爭都到那程度了,究竟還想隱瞞什麼?
她在電子雜誌上看到了他們推卸給她的責任。放在從前,她能接受也理解這種合理轉移矛盾的行為,可是,把她一腳踹去流放,全都急匆匆撇清關係,轉頭就讓她當替罪羊,這在中國成語裡叫「落井下石」,意思是趁人危難打擊陷害。雖然她本人更願意管這叫「虎落平陽被犬欺」。
南舒雨決定做點什麼。
堂而皇之打卡下班時,韓津只象徵性問了一句「你去幹嘛」。她毫不在意形象,甩下「腹瀉」二字。
有時候,她的一些行為會被外界議論是「損人不利己」,他們把一切歸結為舒雨南就是這樣驕縱任性。然而,只有她身邊的人才知道,南舒雨純粹是想告訴自己討厭的傢伙——不是所有事都會如你們所願順風順水。
年長的空中乘務員許久沒看見她,見面時頗想打探一番八卦,操著生澀的普通話詢問近況。現代希臘語版本的《奧塔基斯作品集》徐徐向下壓,露出琥珀色的蝴蝶墨鏡,以及鏡片後具有攻擊性的一雙眼睛。
南舒雨也看不懂那本書,純粹只是用來遮住臉,因為不想被認識的記者發現。她說:「NONE OF YOUR BUSINESS!」
來接她的仍然是從前負責主宅到她家這條路的司機,南舒雨上車,先把腿架上她往常習慣的軟椅,從老地方抽出時尚雜誌,打著呵欠翻閱。
南夫人正在樓上,眼眶上敷著冰鎮眼罩,任由助理為其手指邊緣塗上草籽精油。秘書進來,立在門邊,神情鎮靜,只用法語說兩個字:「她來了。」無需多言,這個家裡位置最高的女強人當即起身,既像如臨大敵,又好似穩定了軍心。正是如此矛盾的姿態,讓她親自走到窗邊瞭望。
她問:「不是說了不讓她來?」
秘書無從辯解:「負責通知的助手是新人,還不夠了解舒雨的個性。」
年輕的客人們大多已經到了,聚集在戶外喝倒在高腳杯里的伏特加,搭配烏賊和魚子醬。她們議論紛紛,秦伶恬穿了一條手工縫製加手工繡花的宮廷式長裙,其他人爭相稱讚她,雖然其中不乏也有客套的說辭。她們熱鬧非凡,突如其來,有警衛向侍者耳語了幾句,侍者又快步走到領班身邊。
實際上,沒有任何人傳話。她們都看到了她。
在周遭的議論紛紛中,唯有單霓喃喃自語,不禁低聲念誦茨威格著作中的名句:「『她是所有漫不經心的人里最漫不經心的;她是所有奢侈浪費的人里最奢侈浪費的』。」
她是眾人唾棄的洪水猛獸,也是令庸俗者們心癢難耐的異寶奇珍。她素來是異類,沉默也是叫囂,存在即為恐嚇。大駕光臨時相當惹眼,她竟然在這種場合穿牛仔褲。
警衛想要阻攔,卻又顧及身份。助理試圖給出忠告,卻被她無視。南舒雨上半身是鮮艷的荷葉邊泳衣,露出大片光滑白皙的肌膚,下半身則是修身牛仔褲,還有一如既往恨天高的綁帶高跟鞋。白玉蘭般向外繁茂的遮陽帽束在頭頂,長長的綁帶從下頜垂落,外加那副彰顯兇惡蝴蝶墨鏡,乍一眼令人想起「閣樓上的瘋女人」這一文藝作品中的經典意象。
這種場合只有受邀參加的媒體工作人員會興奮,多麼好的題材,無以倫比的噱頭。官方宣稱自覺拱手將未婚夫讓人的南舒雨閃亮登場,帶著非要鬧得不愉快不可的兇惡氣場,好像剛從繼母囚禁中奪門而出的邪惡辛德瑞拉。
訂婚宴的負責人正在向聶經平交待噴泉事宜,嘈雜終於傳遞到他們這裡。他也回過頭,臉上淡漠地浮現微笑。
南舒雨沒有表情地站定,喝最辛辣的香檳,吃荷蘭乾酪和無花果麵包。她旁若無人地填飽肚子,在所有人驚恐的注目禮中面不改色。忽然間,她回過頭,纖細修長的手臂筆直伸出,毫不留情,不加預告,從素不相識的男人指間摘走香菸。「我討厭煙味。」說著投進酒杯里。
梁小潔沒能按時趕到。
南征風得到消息後直接怒不可遏砸了車前蓋。他握著高爾夫球棍,深吸一口氣的同時捋開鬢角。
信用卡記錄顯示她買了兩張機票,他已經派人去找,但不能在訂婚宴前回來已是板上釘釘。消息傳來時,場面有些混亂。
這是今天唯一一件蓋過南舒雨造訪的醜聞,有記者在向她搭訕,試圖獲得一個採訪機會。南舒雨則在品嘗剛烤好的牛肝菌。樓上傳來什麼砸碎的聲響。
其他人沒有資格上樓,只得順從地被驅散。南舒雨摘下墨鏡,走過去時,叔父多看了她一眼。董沛傑說了聲「hi」就回頭,假裝沒看見,吹著口哨給她打信號。「幼稚。」她搖頭晃腦地笑話了一句,終究還是承他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