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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9:58:16 作者: 小央
「本來打算明天早上去美容店做護理的。」南舒雨惡狠狠地回答。
「傻孩子,」姑媽樂呵呵地提醒,「大年初一哪有美容店開門的。」
但凡是人都有知識盲區。南舒雨驚恐地看向姑媽,感覺三觀受到了衝擊:「是嗎?!」
南舒雨和奶奶睡在一起。燈滅了,奶奶說:「小潔啊。」
南舒雨本來想裝作沒聽見,但奶奶好像複讀機一樣,又喊了好幾次,害得她被迫接受那個不太習慣的暱稱:「我是小雨。」
奶奶說:「小潔,你冷不冷?要不要奶奶給你裝個熱水袋?」
南舒雨說:「不冷,伯母提前開了電熱毯。」說句題外話,她對電熱毯這件家電感覺還挺神奇的。
奶奶說:「小潔,要喝水嗎?奶奶床頭有。」
南舒雨說:「喝了明天會水腫。奶奶也別喝。」
「小潔,」奶奶說,「怎麼不說話?你以前不是老說累的嗎?讀書很累吧?上班也很累吧?」
南舒雨在黑暗裡睜著眼,一聲不吭地漠視天花板。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沉默了很久,也無所謂了很久,她說:「嗯,挺累的。」南舒雨閡上眼,緩緩等待著睡意像沼澤一樣吞噬她。然而,比那更先到來的,是皺巴巴的、蒼老的手。奶奶輕輕撫過她額頭,儘管她塗了昂貴的精華,那一刻,卻沒有絲毫驅逐那隻手的意思。或許是因為太溫柔了。奶奶用方言低聲吟唱:「哦,小乖乖,好寶寶,睡吧。好小雨。」
南舒雨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南舒雨是整個家裡醒來最早的。其實南舒雨討厭住別人家,因為總覺得有股陌生的氣味。每個人都是有體味的,親緣相近、共同生活的人會有同一種體味,而他們住的地方更是氣味的重災區。南舒雨很討厭。
她洗漱一番,打開冰箱,馬上就被惡臭逼得關上。本想直接走掉,到外面解決飲食,卻想起前一天姑媽的提醒。估計大街小巷都休業。
正臭著臉化妝,突然間,她鏡子裡捕捉到偷窺的人。還在準備中考的堂妹連忙縮回去,卻被南舒雨厲聲喝道:「幹嘛?!」南舒雨有副好嗓子,不是過於尖細的嗓音,也不嬌艷甜膩,那是寬度適宜、充滿威信的音色。她一開腔,小女孩一下就被震住了。她也不走過來,就這麼透過鏡子問:「怎麼?你沒化過妝?」
小女生不知道ABG是什麼,只知道鏡子裡的自己看起來煥然一新,頗有一番「端木磊帶我去美特斯邦威」的驚喜感,噔噔噔跑到臥室拿了買的零食來。可惜都是膨化食品,南舒雨不能吃,只好拆了盒兒童牛奶。
南舒雨個人更喜歡泰妝,卻也多少掌握適合亞洲人的時髦妝容類型,起身收起睫毛膏,又把那支借給她用過的口紅和眼線筆都贈送出去:「給你了,反正我要買新的。」
她去泡溫泉。
萬幸的是,溫泉仍在營業中。
還是南家獨一無二大小姐的時候,南舒雨也算各種酒店、沙龍、餐廳的財富密碼。出人意料,儘管她很容易拉仇恨,卻還是能不費吹灰之力成為潮流風向標,由此可見人性本賤,總有人一邊罵她一邊模仿她。她擁有一種獨特的號召力,外加不分高低貴賤的挑剔,不論是否知名,只要對自家服務水準有信心,向南舒雨發出邀請函,一旦被翻牌,就必定能迎來命運的改變——要麼被南舒雨稱讚,得到接下來至少兩年內源源不絕的預約和客源,要麼眼睜睜看著南舒雨翻白眼離去,從此落到眾人唾棄的結局。通俗一點說,她就是大眾點評的超級vip,評論後會被自動永久置頂,聯動其他平台同步廣告那種。
然而今日,南舒雨來泡溫泉卻是拼的團。
不呼朋引伴不是為了體面,單純緣於她就愛獨來獨往。南舒雨一點不覺得有什麼難為情,團購價能省下往返交通費,提早來能不和別人共用,並且洗第一波,約等於是包場。要不是一下變成假千金,她估計也想不到,自己在輕奢生活上能有這麼高的天賦。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還是有小插曲。
南舒雨問服務員:「為什麼從這個池到那個池去的路途中沒人替我拿衣服?」
服務員說:「您看一下,這是單獨服務的價格——」
南舒雨果斷回絕:「我自己拿。」
泡了溫泉,渾身舒暢,還種草了便宜又大功率的吹風機。南舒雨突然想到什麼,臨時掏出筆記本,在化妝檯做記錄,結果碰上洗澡的阿姨軍團。好幾個大媽嗓門洪亮,唱著歌來洗溫泉,看到她,覺得漂亮也不避諱,索性盯著看。南舒雨對上目光,同樣不懂退縮地看回去。阿姨直接說:「你長得真漂亮啊。」
南舒雨心情好了不止一倍,得意地點點頭:「新年好,你很有眼光。」
她回去大伯家,不為別的,因為早晨走時遇上大伯母。大伯母說中午他們小區會打年糕吃。聞言南舒雨態度突變,從一開始的「明年再見,今年就別見了」變成「什麼年糕?好不好吃?」然而,剛到樓下,她先看到的不是石搗臼或搗年糕的人,而是瞿念。
他上身是這一年流行的天然馬海毛,戴墨鏡,寬肩窄腰,隔著老遠也能猜到噴了古龍水,顯眼又刺鼻。
自戀如南舒雨,當然不可能誤認為這是巧遇,走過去時直截了當問:「來找我幹嘛?你怎麼知道這裡?」剛問完就想起來,幾個鐘頭前自己才更新過社交動態,拍了一張她和堂妹的合影,搭配地理位置定位和文案:「Glamorous!」